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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温驯的良马行走在夕阳裁剪的光阴边缘上,载着一对佳人从此隐遁在天涯,这是武侠小说里平和柔美的结局,长风嘶吼,奔腾如雷霆万顷,在黄沙漫漫的古战场留下忠贞烈烈的脚印,这属于猎猎作响的战旗最有说服力的意义,记
温驯的良马行走在夕阳裁剪的光阴边缘上,载着一对佳人从此隐遁在天涯,这是武侠小说里平和柔美的结局,长风嘶吼,奔腾如雷霆万顷,在黄沙漫漫的古战场留下忠贞烈烈的脚印,这属于猎猎作响的战旗最有说服力的意义,记忆中那哒哒的马蹄轻踏出儿时的记忆,很轻,很轻,似乎随风就飘远了,但是一阵清脆悦耳的跫音,留在我的心头,久久,久久。
翻看相册,有关于我的成长,爸妈为我留了不少的回忆的凭证,特别是关于儿时的点滴。无意中我看见5岁那年,在堰塘杨柳堤岸边骑上马,傻傻望着爸妈使劲挥手示意的简单动作哈哈大笑,今天看来不禁让人莞尔,我细细观赏着那匹我小心翼翼坐稳的黄棕色的马,我发现他的眼神里藏着一丝木讷,圈养收纳住一切自由奔跑的理想,也许,这是命运的使然,充斥着无以为继的忧伤,调侃着舛错伤情的命途。是的,我呆呆傻望的余光里不曾收留类似单薄的空洞,如今,物是人非,我才慢慢发现,那是没有再说再见的相逢,却回还着回眸依旧清晰的历历来路。
那双眼神让我记起我读高中时,爷爷脑淤血之后那双把前世今生仿佛都忘却的冰冷眼神。很小的时候,他是那样习惯把我搂在怀里,绕过绿色梯田,踏过山谷里捕捉农闲时分的几声清脆鸟鸣,捧几缕花香盈在衣袖里,然后归家。前几年,我站在他的身边,他却不知道我是谁,他忘了,看着他与周遭无关紧要的眼神,路过只是一瞬,从他身边错肩,我才知道我走了很长一段路途,远山渺渺,屋舍村落宁静安详,像极了阳光下他楞楞对视我的眼神,几声狗吠把我的心叫疼。
后来,他住进医院,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他几乎不能说话的时刻,我早就想要挽回的记忆绕上绿色藤蔓,只是那个秋天来得太早,风霜浸渍之后,渐渐枯黄,失去最后的生机,我蹲下身对他说话,我看到他呆呆望着天花板,望穿苍白,留下一地我扫不尽的秋日落寞余辉,转过身眼泪氤氲出最深沉的想念,可是我多想把一切都付诸于唇齿之间向他吐露长时间以来的思念,他是否能够听得见,听见之后是否会知道我就是我,我还是以前那个深深依偎在他灵魂深处的小孩,我只是静静地看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的眼眸,那双刻满疮痍的眼睛里,转身要离开医院时,我贴近他的耳郭告诉他,爷爷,加油!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渗漏出无相惊扰的淡定。
我突然觉得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拥有过往一路清明淡定地行走,某一日在与回忆里的人和事面对面的刹那,却忘了挥手问好,即使转身离别时。
我在记忆的门外送走了他,我心底深藏的系念从此渐渐尖锐成一枚刺,看到儿时和健硕的马一起照的相片,我的心被划出血口,独自站在回忆渐隐轮廓的视野里,好久好久。
重返故里时,在岁月忽已晚的时刻,我仿佛找到曾经的只言片语的回忆,有时陌上花似锦,今日楼头柳又青,只是那匹马已经老去,我用手抚摸着他的脊背,摸出一层岁月的黄,那是生命的质地,柔软而清晰。
我现在还是一个在校大二的学生,在去看望一位即将离世的我院教授时,我们把他的一生经历统统记录下来,打算出版成书,我们从09年的10月过后,每周都到一个优雅茶座去与他共谈人生,比如理想或者爱情,诸如此类。每次他都会以自身作为出发点,延伸话题,他在讲述的时候,宛若清泉顺流而下,把自己的往事拿出来和我们一同分享,我仿佛忘记了他还有病在身,也许这就是教师终身治不好的职业病,我想。
当我们采访完11个话题时,他终于把剩下的4个话题做了一个留白处理,因为他的病情突然恶化,被迫再次住进了医院,随后他就一直呆在那里,如同年轻时被诬陷为右派,囵圄20年的经历一样,身心不得救赎,只有捧着生命几近凋零的花朵孤芳自赏。这次他被命运宣判,没有谁来声张正义,这是岁月命理的规律,他没有像以前那么幸运,至少他还能平反,这次,他只能接受死亡的召唤,从陌生排斥到慢慢习惯,从惊慌失措到附和应声,最后跟着它走,主治医生告诉他的家属,可以准备后事了,因为之前也下了一张病危通知单,但是他一直在坚持,心底蛰伏着生的意念把花瓶里的迎春花唤成了一束纯白栀子。随后的几周,我们到医院探望他,没有带上笔和本子,把最真挚的鼓励送到他耳边,他累了,我们给他讲着我们的故事,讲着一路春光把成都街道两旁的银杏树再次点亮的好兆头。最后,他的情况越来不好,今年夏天期末考试之前,我独自去看望了他,他连起身都不能独立完成,我坐在病榻前用两手扶着他的背,我发现更甚于弱不禁风的程度,那是一种单薄到降生最初婴儿一样的瘦小,我触摸到那匹老马的脊背,目测到无助眼神里充盈着他和病魔死缠烂打的疲惫和无奈。那次,我带上林清玄先生的《在云上》,我读里面言辞清丽意境宏阔的诗句给他听,我在一旁讲着我的领悟心得,他只是习惯于聆听,他真的累的,从我刚刚来到他身边,看见他蜷缩着佝偻的身躯,没有停止过的液体流经他的斑驳的血管,我知道,他一定累了。走的时候,我轻轻把他放下,让他静静躺着,我再一次触摸到最深的疼痛,再一次直接迎面他孱弱的呼吸,再一次领会着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最后,我对他说,今天只是我一个人在讲,我希望金秋九月,开学后,我能够在您的家里,听听你的见解。他点头,微微笑。最后,我们挥手道别。
那匹马,从年轻时就一直在我的心头游走,他不在孤单,因为我把我的挂念驮载于他的后背,我轻轻告诉他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他很听话,向着夕阳一直走,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