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有梦

夜已深，也很静。如水的月光透过窗棂，洒下一屋子的光华，淡雅而素静。我独坐窗前，一根烟，飘渺成思念的雾，心已然走向有梦的家园。
喜欢这样宁静的夜晚，这样淡薄而雅静的月光。甚至还奢想着有一缕微风，吹进屋子，拂进心里，送来家乡的呼唤，也把我的思念捎向遥遥相隔的家园。
每次回家，总是在静静的薄暮。斜风梳打着细雨，我焦急而烦躁地等着晚点的车。我是那么急切地需要回去。远方有深深切切的惦记，那村庄、那老屋、还有那老桥上徘徊的不再挺拔的身影，那么急切地等着我的归期。那是一种期待，一种渴求，一种可以逾越高山，跋涉江河的亲情，对游子归来无限期冀的情怀。
尽管车子晚点，尽管土路泥泞，我还是踏着夜幕归来了。晚风中，村庄、老屋、老桥、河水、泥泞的土路、泥土的香息夹杂着粪堆的馊臭迎面扑来。这一切都是我熟识的。我曾经在这里安逸地成长，又在众多欣羡的目光中离开了这里。而现在，来迎接我的是渐渐老去的父亲和在夜幕下静静伫立的景物。
夜幕下的雨依然下着，很轻，很淡，飘忽在被雨雾遮掩又穿透雨雾的朦胧的月色中。一切看起来是那样的依稀和淼茫。“孩子，回来了。”苍老而迫切的声音从老桥上传来。那个陪伴我成长的声音吹进了我的心田，透露着一丝急切和激动。募然抬头，父亲那单薄羸弱的身影立于桥头，淋着雨，等待着我的归来。
雨仍在静静地下，在薄雾的笼罩下，挡不住月光捎来的朦胧的亮，空气中氤氲着燥热的气息。我注意到，一点点蒲公英般的雾团在向我靠近，靠近，而且越来越近。那是萤火虫的光亮。在夜色中旖旎成一道美丽的风景。我迷惑它们为什么不顾雨雾还在村庄的角角落落里飞来飞去？照亮了我也照亮了父亲，不由在心里地生起一丝感动。我忽然若有所悟，父亲很普通，很平凡，然而却释放着流萤般的光点，为子女点亮了生命之光。这点光，撑起了他精神的支点，照耀着他含辛茹苦的一生，牢牢地烙上了生命的印记。这点光，照亮了子女，却苍老了自己。
走过通往老屋的那段黑巷，没有灯，心里却闪烁着那点点精神之光，脚步依然沉稳。那个有雨的夜晚，从屋里泻出窗外的光线亮了一夜。
这样的夜晚，终将飘然而去，命定着要成为生命中越来越稀少的温馨如水的记忆。
我要远行。既然走出乡村，我就注定要返回现实生活的角落，就要离开家乡那温厚的怀抱，前往有梦的远方。诚如，是鹰，就要振翅蓝天。是鱼，就要翱翔大海。
远方闪烁着我的梦。远方，有高楼，有如蚁聚的人群，有绚丽的色彩，有人们梦寐以求的金钱、地位、权势和前途。在这样的环境，才能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体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这些都是在儿时做过的无数次的梦。因此，我不再留恋，不再彷徨，而是脚步铿锵的毅然迈向了有梦的远方。
然而，远方虽然有梦，也有着冰冷的世俗。残酷的现实撕破了我美好的梦。我好像是一只在空中飘摇的风筝，一头是一拧便断的冷冰冰的现实，一头却是不着边际的浩渺苍穹。远方的梦，如此虚无缥缈，如此经不住时间的检验。我已然疲惫，心灰意懒。心里，已在默念着归期。
离开家乡的日子，忽然对家乡有了一种莫名的牵挂，村庄、老屋、老桥、河水、土路、父亲一次次走进了我的梦魇。那里纯朴的乡情，淳厚的民风悄然滑进思念。寂静的夜晚，我想把自己的思念附于一张信笺，付之瑶琴，皎洁如水的月，或者托付给轻灵的风，将我的离愁别绪捎向生我养我的家园和家园里渐渐老去的亲人。
当有一天，我像父亲那样老去，我会拖着疲惫的脚步，让心装满美好，回到魂牵梦萦的家乡。那时，尽管家乡的一切不再熟习，或者家乡已经将我遗忘，但这并不影响我归去的决心。在那里，我会开心地度过余生，然后找一棵散发芬芳的香樟树，将自己掩埋，化成家乡的一块尘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