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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睡梦中,忽被一阵噼里啪啦的吵声惊醒——原来天空升腾起了烟花。这夜半三更,谁会燃起烟花?又会给谁看?只见夜空霎时被映衬得五彩斑斓,可是黑夜并没有因此逃退。像黑猫的眼睛。我站起身,鲜红的睡裙上,绽开着大朵
睡梦中,忽被一阵噼里啪啦的吵声惊醒——原来天空升腾起了烟花。
这夜半三更,谁会燃起烟花?又会给谁看?只见夜空霎时被映衬得五彩斑斓,可是黑夜并没有因此逃退。
像黑猫的眼睛。
我站起身,鲜红的睡裙上,绽开着大朵大朵洁白的花。
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吸引,我不由自主,走向烟花深处。
寒光如浸。
海,比夜还深的海,浩淼无边,在某个不知名的地点汹涌澎湃,浪花一层接一层扑打着海面。没有星,没有月,只听见杂乱却十分寂寞的喧响。
黑夜是何时开始的?又会以怎样的方式结束?
刹那间,烟花腾空而起,迸溅出无数火星,点燃了海与天的激战。
阴气森然。
狂风呼啸,雷雨大作,让人深感一阵胜似一阵的悸动。周围弥漫着浓得难以置信的窒息感,在鬼哭狼嚎般的涌动中,暗含极度的不安与惶恐。海浪起伏,将这庞大的动乱一步步推了过来。
我想呼喊,可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蓦地,我跌落进虚空的正中心。沉陷,沉陷……
我死了。
海底般的沉默。
来了很多很多人,潮水似的包围过来,于是我们一齐向前走。应该是另一个世界了吧——我还能清醒地意识到。没错,旁边的老大妈眼睛下方的一小块淤青,让人理所当然地想到了冥界。在我前面走着四个女孩,为了互相取暖而紧紧依偎。她们才这么小就已经……?还有人边走边聊天,聊的无非是家长里短。我也莫名其妙地在走,想逃离,但某种不知来自何方的本能,又促使我被包围在其中……
我反正已经死了。
恍惚间,出现了爷爷的面孔。那暖融融的微笑,跟他生前一模一样。想要到达他身边,可爷爷一转身混入人海,我再也寻不见。
印象中离死最近的一次,便是经历爷爷的离去。那天上午,家人都在爷爷的病床边,无望地等待死神最后的宣告。我才10岁,带着两个更小的妹妹,被大人们送到压抑的病房之外。我们在医院广阔的场地玩游戏,玩过家家,玩捉迷藏,玩得很愉快,根本不会考虑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过了一阵子,舅爷找到我们,说:“你们的爷爷马上就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你们再进去看最后一眼吧。”于是我们又进去——很快,丧钟敲响了。爷爷平静的面容四周,全部是家人惨然的哭声。两个妹妹大概也受了感染,挨了打似的大哭起来。顿时,悲恸满房。
可是,我竟哭不出来,只呆呆站着。我也弄不清自己当时究竟在想什么,居然跟爷爷一样平静。这叫欲哭无泪吗?在后来的追悼会、火化、埋葬等过程中,我都一一哭过了,是真的感到哀伤了,但记忆最深的,唯独那临终之时的病房。他们的哭声离我很远很远,我离爷爷很近很近,而爷爷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记得有次一个朋友说,她有个同学,奶奶去世了,而他经常会在半夜醒来,看见奶奶坐在床前,什么也不说,只是像在世时一样坐着,似乎从未改变过。每次都只持续一会儿,然后奶奶的影象就消失。
“他不觉得害怕吗?”我问。
“不,他觉得很温暖很幸福。”
我又瞥见了烟花——死之美,华美无上。
自己是否也在期待爷爷的降临?生者在创造记忆,而死者珍藏记忆。那么此刻的我,游离在记忆边缘,还会再次想念吗?
或者死而复生?置之死地而后生?
想到《牡丹亭》——“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为孤寂所扰的杜丽娘,一场游园,一场惊梦,梦里与书生柳梦梅共成云雨之欢,千般爱惜,万种温存。醒来久久幽怀难谴,终是抑郁而死。本是悲情,可随后的故事中,柳梦梅观画思人,和杜丽娘的阴魂相会。杜丽娘因此起死回生,二人结为夫妇,皆大欢喜。
“世间何物似情浓?整一片断魂心痛。”为情而死,为情而复活。正如汤显祖在《题辞》中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做到“情之至”,便可站在生死之外。
然而,我还怀着一颗隐约的贪心,不肯认定:难道超越生死的,只有情吗?
还有什么?还有……
我在追寻烟花的灿然,却一度被那灿然的光模糊了双眼,为此我放过了太多白昼的华彩,本可以在白昼尽情欢愉,我却选择了夜的孤独。
但是我仍将继续追寻,为了烟花的灿然。哪怕明知——可能是幻觉。
对,是梦想。活生生的梦想。
烟花照得天空闪闪发亮,照得梦想闪闪发亮。
一个憧憬,很多值得眷恋的画面,叫人忘乎所以地兴奋着,始终无法抵达,也始终新奇,始终抱着期盼。偶然一瞥,酿出幻想连翩。
不只在情,还在天涯海角的追寻,在于热烈的生命。
那金色时光,在向往的地方完美闪耀。
也许,无须你抵达,无须你去破解它的谜,静静聆听,抱着期盼去追寻,不在乎开始与结束,甚至不在乎生死,亦是一曲幸福的吟唱。
原来,盛放在午夜的烟花,不只有死之美,更演绎出生之美,在心间留下印记。
华美无上。
天色微白,远处一棵棵整齐站立的树,树身被朦胧的薄雾掩埋,尖削的树梢如梦般漂浮在上。
周边的人群宛若水汽,都纷纷蒸发了,隐遁了。
“咚”——哪里来的钟声?——“咚”——这缓慢而浑厚的声响——“咚”——“咚”——一记一记,像在撞击着我不平的心潮——“咚”——撞着撞着,心潮竟渐渐平息了。
像是在经历癫狂的喜悦抑或极度的悲痛之后获得的那种平息,避风港般的平息。
鸟儿发出清脆曼妙的呼唤。
我活了。
这是真的吗?
我好像还在烟花深处,还在想着:离去的尽管离去,也以烟花的方式编织出死之美;活着的人,更要让生之美如烟花盛放。
我鲜红的睡裙上,依然绽开着大朵大朵洁白的花。活生生的。
仍旧将信将疑——急急忙忙气喘吁吁地推开门,我看见了什么?
铺洒在地的阳光。
无限安宁,无限柔和。
仅此而已?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