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水果之异想

不知何年何月，我的鼻子竟与汽油相左，每坐于客车之上，油箱腾涌而出的气味让我晕晕沉沉。鼻子者,呼吸之要塞，体虽小，往往受忽略，于是流鼻涕，流鼻血，鼻炎，鼻窦炎，鼻息肉等一系列疑难杂症出来。鼻者，又与耳目相关，一者发病，多殃及其他，可见其重要性。
我于少年时候曾患鼻炎，迟不查治，亦不服药，久自痊愈，但也留有遗症。比如，我之耳目，比之他人不及，受此贻误,头脑也不甚聪明。更可厌者，害我不能静享乘车之闲趣，实乃恨事，唯吃水果能解我之苦。车上吃水果，五官和内脏皆舒服。
吃水果要想开肺腑，品神趣，倒不必在车上。尤其是，对于一个言谈欢乐的公共场合，一个人的吃是一种不谐，一种破坏。不过，吃出艺术来倒会让人刮目相看。比如一个清纯水灵的女孩坐于车上一角，在水果上轻轻咬一口，嘴唇微动，眼睛注目田野的绿，内心充满思索；比如一个让人心动的姑娘从包里拣出一个橙子，然后把它当做一件简单的艺术品，想出多种削剥方式，见着那可爱的瓣儿，心下可作可种联想。不同的剥剥方法，吃出不同的滋味，不亦乐乎？
大街上吃水果，穿着粗朴的老人显得有滋味，但寒心，让人怜悯；苦力工显得粗简随意，而且大方；恋人显得有内容、情调，但不免俗。读书人若为满足食欲，又不愿与大家分享，于是停留在街某处大口吞吐，只能显出自私卑劣。
品水果最好在一个安静的场所。品水果之先，连电视都有关掉，安安静静，坐于床前，手持水果刀。削果皮的声音这时听来也会格外悦耳。轻松与安详，自然与妥贴，在吃水果的过程中缓缓注入、流露，平淡，然而温润。品水果不但在看，在吃，还在触，在闻，在听，在嚼。与水果的接触是对生活的体察。水果在盘子上的坐佛反映在人眼，是一种欣赏、参禅和交流。果味扑鼻，温馨的家，偶尔一次甜蜜，显得弥足珍贵。有形的水果在牙齿的咀嚼中化为乌有，而甜的味道让人铭记于心。吃完水果，静思冥想，牙齿的余味淡下去的时候，深心的果味却喷涌无断。
水果的来源最好是与农药等物少缘的。自家果园里有，最好。不得已，市面上的种种水果好的也多，可以买之。吃水果有时也会让人懊恼。彼水果店中一些淡而无味的、生着虫蛆的品类常让人作呕。此种水果，摊贩子不吃，果农不吃，吃水果吃出经验者不吃。吃水果吃出一肚子气来，这可比所谓汽油之苦大得多。所以吃水果还要有眼力，看水果的表症，看卖主的神态。从此意义上讲，吃水果真是一门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