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生命

（这是我二十多年前的一篇即时习作，真实的记录了在病床前，陪伴父亲同闯鬼门关的心路历程。)
夜色渐渐弥漫了整个天空，一切都躲在窗的后面，眨着神秘的眼睛，世界只剩下我和病床上的父亲。
尽管长长的日光灯，还留下十几平方米苍白的空间，可是一股近似于窒息的烦闷，仍裹挟着一种恐怖、阴森、痛苦、绝望的寒流环罩了我，刹那间，悲哀就像饱吸了海水的巨绵－－苦涩地充溢了我那刚刚感知了二十二年的并不广大的世界……
我凄凉地封闭着自己，提防着除父亲以外的一切，不令撞入我已渐失承载的空间，一种本能促使我轻轻地握住父亲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怔怔地看着父亲有些模糊的面庞，任感情的激流悄悄地宣泄着过多的哀伤，而白天的一幕也随着泪水冲出感情的堤坝……
平卧在病榻上的父亲，紧攥着身上的被子，白白的皱缩起来的被罩隐现出丝丝的汗迹……无法想象这是怎样的一种疼痛！又是怎样撕扯着父亲那几欲停搏的心脏！
喊来的医生紧张的忙碌着……
一种莫名的沉重向我压来，仿佛是用尽最后一点力量，紧扣着父亲因疼痛而力量陡增的大手，感受着父亲无法宣泄的痛苦，父亲的手每一次痛力的冲击，都足以让我惊恐无措地感受到一种诀别的惶然！
今夜，靠着氧气维持生命的父亲，仿佛一只刚刚远航归来的小船，疲惫地泊立在这看似静谧的港湾……
滴流管里输送着生命的给养，源源不断。
铁架上，氧气在瓶子里翻弄水花的声响出奇的大，可这也引不开我苦痛的记忆……
年幼无知的我，曾经是那样轻易地放开了.背了我三年多的姥姥的手，让姥姥飘忽的身影，时常那样的－－在我不安的身躯后悄然掠过。昏天黑地的哭喊，哪能驱散心头的自责…….
此时，我如是的抓着病床上父亲乏力的大手，一刻不放，执着地用自己青春的火热，电流般充入父亲业已竭衰的身躯，就像一个默默流泪的红烛，全身心地激发着生命力的功热，我铁定了心要用自己满腔的渴望，使父亲重又发出常人的光亮……
现实中一位可歌可泣的母亲，不正是用自己深厚的母爱，重新给予了－－被医生判了死刑的小生命又一个明媚的春天吗！，我何尝不想用自己－－这父亲给予的勃勃生机，为父亲拓出一个充满炫彩的春天！！！
我不放啊！我永远不放——怎能再让一位亲人的身躯轻易的溜走！在我的身后，留给我不知多少年的魂牵与梦萦…
父手的每一次触动，残破的心就会再一次产生对真实世界的切身感受，父眸的每一次开闭，身边儿子的真实，无疑会拉回他那飘荡徘徊在极远的思绪……
就这样……握着父亲的手，竭力要让父亲知道，我随时准备与窥视的死神进行一场殊死的较量，让父多几分静静的安然，无忧深眠于儿子双目笼罩的安全。
渐渐，老父安适的酣眠——是对我至情的深信焉！这不由得冲淡我几多凄冷的沧然。
百分之百的笃信，我青春的胸膛火炉般炽燃，意念中股股热浪奇迹般化作大倍的电流，在父子间循环——这也只有父子间才能实现的超自然。
万念俱寂，一丝宽慰夹挟着缕缕的困倦弥散开来，恍若游丝的思绪悄悄融进静静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