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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已是响午时分,四月的南昌却有七月流火的闷热,一路上头顶着炎热的烈日,走在无丝毫凉风而又车水马龙的郊区公路上,我实在忍受不了这春末的鬼天气了,打算打道回府。友人这时适时地提醒了我那快晒晕的头:“忍忍,前
已是响午时分,四月的南昌却有七月流火的闷热,一路上头顶着炎热的烈日,走在无丝毫凉风而又车水马龙的郊区公路上,我实在忍受不了这春末的鬼天气了,打算打道回府。友人这时适时地提醒了我那快晒晕的头:“忍忍,前面不远处就是你想去的青云谱!”
青云谱。高中时就听说南昌有一个有名的青云谱,一开始还以为是类似曾氏家族《通天谱》之类的家谱,后经读书偶得,不禁哑然失笑,原来只是一个道观罢了,风牛马不相及也!后来读罢余秋雨先生的《文化苦旅》又吃惊地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崇仰的大师八大山人朱耷居然藏身于此!
八大山人朱耷,号人屋、雪个、笑之等,这个可怜而又高贵的皇家后裔,在朱家王朝被女真族铁蹄下最后覆灭后,只能或道或僧或疯或癫苟且于乱世,藏在这个冷僻的地方来逃避改朝换代的诡谲风云,用光秃的画笔营造一个孤独的生命灵囿。没想到我居然在这一个个错误下,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我来到这里,瞻仰山人遗风,但也没想到这次简单而又深重的游览却是让我如此沉重。
沿着曲折的小路于湖边慢慢前行,迎面凉风徐徐,湖面荡漾起波波縠纹,夹岸杨柳依依,虹桥如钩,刚刚泛起的热意和烦躁陡然全无。绕过围墙峰回路转处,却猛然间发现自己一直苦苦寻觅的青云谱,竟然在这么一个幽静偏邑的角落。初踏入园中,只见古树参天,林茂成荫,假山碑刻,庭院回廊,错落有致,初具江南园林规模。只是与正门前游人如织,熙熙攘攘,门庭若市的况景形成鲜明对照。
我怀着虔诚地赤子之心来瞻仰这位凄楚而孤孑的十七世纪的艺术天才,而这颗心却被深深地刺伤了,沉重着。园外几株老柳树,异常繁茂,却时见游人头顶着用柳枝编织而成的草帽招摇而过。哎,这可是朱耷老人亲手栽种的啊!我痛惜着。园内原有的林荫处处,幽清冷寂的氛围却为争先恐后或是游逛的或是拍照的游人所打破;馆内书画篆刻罗列处处,浓浓地令人感喟的艺术情怀中,却又见几位袒胸露乳的游客在画展前指指点点,嘴里满是附庸风雅的激烈言辞,让我怀疑在他们眼中这神圣的艺术小天地与菜市场无异。我叹息着。
实在不忍心再观赏下去,便独自在一个较偏僻的角落踱着,踱到走廊尽头,见有一方小池塘于林荫之侧,凝碧着几许孤冷,一只孤独的小白鹅兀自倚在一块怪石上,头部高昂着上空,猛然间我惊奇地发现这不就是山人的那幅《浴禽图》吗:石根处有一斜枝横出,盘虬而上,枯枝上立着一白眼鸟,自剔其毛,在寒天独立中从容不迫,傲视着苍穹。于是,这现实与艺术交叉的神奇的灵光乍现,让我度然间又想起了朱耷,这位孤瘦而又荒凉的老人。
据史料记载,八大山人朱耷少时即能诗会画,谈谐善道,名动江右。八岁时曽画荷花一枝,“半开池中,败叶离披,横斜水面,生意勃然,张堂中,如想起徐来,想起常盈室。”而明亡后,开始装疯卖傻,亦喑哑,又弃家为僧,不久病癫,“初伏地呜咽,已而仰天大笑,笑已,忽跌趵踊跃,叫号痛哭,或鼓腹于市……”。几年后,妻子儿女也相继病亡,独留他一人在孤独地尘世间,夜则听雨漏寒塘,日则挥洒着光秃的毛笔画笔,于丈尺宣纸之间疏泄着生命的几多无奈和悲恸。
我沉重着。默对着这些令后世费解的书画,品读着这位大师的巨大人生落差,我似乎朦胧中看到一个孤瘦的身影,拖着清瘦的躯体在生命的灵囿里逡巡,而生命的彼岸就在这迷迷蒙蒙的烟水深处,他的生命如同烟水中一叶扁舟,不知何时就卷翻沉没,只是这低矮地天井能哭得尽几多痛几多恨么?
然而,艺术总是万幸的,美能拯救世界。八大山人一生坎坎坷坷,郁郁而终,但他却留下了太多太多供我们瞻仰和咀嚼,包括他的书画作品。虽如我等小辈,无法真正解读他作品背后的心灵世界,但在他寥寥数笔泼洒而成的那些残山剩水孤鸟败荷中所折射出来的清寒荒率与荒凉宁静,我读懂了:那都是泪水啊,字字涂抹皆血与泪悲与痛,创作的极致就是生命的绝望!墨点无多泪点多。
准备和友人从青云谱出来,已接近午后三点了。临行前,却见一个七岁左右的小男孩在画前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满面布满了对艺术的虔诚与向往,天真的眼神充满着艺术的光泽,似乎穿透了现实,冥冥中与谁交流着什么。我欣喜着,为着艺术有希望的明天,沉重的心情烟消云散,山人有幸,艺术有幸,世人更有幸,正如那幅幸免于农人之手的流传至今不毁的《桐鹤图》真迹。这就是艺术的魅力,艺术将传承永恒,艺术的穿透始终不朽,我坚信着。
离开的那个瞬间,我忍不住回头望着,阳光下清癯的八大山人雕塑显得异常坚毅,悲伤的眼神似乎穿透了时空,停留了亘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