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子熟了的时候
作者:佛塔时间:2025-04-17 14:55:26热度:0
导读:前些天先是弟弟打来电话说怎么没回家一下,门前的杏子可能熟了;又是妹妹带来一箱杏子,黄澄澄的,好甜。吃着杏子,思绪倏然回到家乡,回到几十年前。每年6月底7月份初,是家乡最热闹的时候。远远就能看见树叶间杏
前些天先是弟弟打来电话说怎么没回家一下,门前的杏子可能熟了;又是妹妹带来一箱杏子,黄澄澄的,好甜。吃着杏子,思绪倏然回到家乡,回到几十年前。
每年6月底7月份初,是家乡最热闹的时候。远远就能看见树叶间杏子红了,大片麦田黄了。一年最繁忙喜悦的时节到来了。少年不知愁滋味,生活里只找好事情想,只看树枝上杏子的成色,从不想大人们收割打碾的辛苦。小孩子活动量大,也是肚子里没油水,整天闹饥荒,整天寻摸那儿有可以填充肚皮的食物。乡下的孩子是闲不住的。从春天地埂上长出蒲公英开始,我们嘴里就不会闲着。蒲公英过了是地里刚结的豆荚,豆荚之后是瓜地里半生不熟的瓜(当然是趁看瓜老汉不注意偷的)。这不,现在就是杏子了。
我们家族是本村有名的绿化之家,也是花果树之家。从祖辈到父辈,大爷到叔叔,奶奶到父亲,都喜爱绿化,也喜爱种植杏树果树。我们几家的周围都是树,杨树长材料,沙枣长收成也长烧柴,果树当然是吃的。叔叔家房子后边小水沟上长着一棵极其硕大的杏树,还有一棵极其拧把的杏树;门口有个果园,除南面空着,西北东三面十多棵酸果子树摆成一圈,只有东北角上有一棵杏树。树是祖上留下的,从这个杏树开始,东侧的七八棵果树是我们家的。大爷家有一排杏树在门口地里,只是成熟的晚,味道没有我们家的好。我们家水果树中以一棵爷爷辈的酸果子树、一颗“5月黄”杏树领衔,其他果杏桃李散长在街门前的小菜园里。小菜园因为杏树果树遮蔽,大部分地方都种不成蔬菜,父亲有时候种些麦子,想抢先能收一点。后来的结果,种麦子也不一定能收回种子呢。
杏树下面的麦子收不回来还是因为杏子。我家的这棵“5月黄”既高大又早熟,每年麦子还刚转色的时候,它就粉扑扑地走进了人们的眼帘。它不仅颜色迷人,像小姑娘的红脸蛋似的,而且味道独特,水分特多。也因为它的这些特长,每年成熟时候,周围邻居家的孩子们整天就盯在我们家门口,小些的光屁股娃娃整天围在门口不走。除非你给他一把,暂时跑远了,吃完了过会子又跑来了。大人们远远看着只咽口水不大好意思来,有些手脚利索的就晚上乘着夜黑风高来。当某个早晨听见母亲进门喊我们起来的时候气咻咻地说,今天麦子又被那个“数里鬼(捣乱的人)”踩踏了一顿的时候,我就知道昨夜杏子又被偷了。也难怪别人偷,它长得太水灵,而且成熟之后非常容易落下来,别说有风,没风的时候轻轻把树杆蹬一下,也会下雨似地掉一地。
既然是早熟的果实,那么在差不多熟了之后,奶奶就会招呼我们几个娃娃摘下些,一一分送给她的好朋友和叔伯邻居家。奶奶的好朋友是肖家二奶奶,我从小就听见她们俩个天天在一起说话干活,也不知道她们都说些啥,怎么会有说不完的话。我和大妹去给跟奶奶一样慈眉善目的肖家奶奶送杏子,肖家奶奶倒下杏子,从房梁上吊着的草筐里拿下半个黑面馒头递到我手里,我随手分二分之一给妹妹。那时候我还没学会推辞、作假,奶奶给了我就拿着,边走边吃,等回到家,我们手里的馒头早就不见了踪影。
从门前树上的杏子有了颜色开始,我们就开始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杏子”生涯。那些日子里,我们天天想着杏子,饱吃杏子。根本不管奶奶母亲那“桃饱杏伤人”的教训。即便那天因为吃多了肚子不舒服,也不往杏子上想,还以为是喝生水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当肚子一好,感觉一饿,又像猫一样爬到树上去,摘树顶上最好看的吃起来。
别看我现在蠢笨得像老猪,小时候上房爬树的本领并不在别人之下。或许,生活是最好的老师,它教会我爬树、爬山、凫水、摸鱼、赶夜路、蒸馒头、擀面条;也教我会做当时乡下包括赶车种地的一切农活。爬树吃杏子,虽然不是什么入流的事情,但要是自己爬不上树,那是没有人怜悯你的。
我们是跟着杏子的成熟次序追着杏树跑的。我们家这棵早熟杏树剩下树尖尖上那几个干扁小尕尕的时候,我们的目光早就跑到旁边那棵树的树梢上,还有叔叔家、大爷家的树上了。我们--当然不光是我和妹妹,还有叔叔家的堂兄堂妹。一般情况下以我和四堂兄结伙的时候为多。叔叔家房后的杏树对我们来说,确实是个很大的考验。那棵大杏树枝繁叶茂,一人多高的树冠中间藏几个小孩都没人知道。但这棵树结果很少,它那特别巨大的杏子我们很少吃到。倒是那棵长得拧把的歪脖树,杏子稠密,味道也还可以。不过,想爬这棵树那可太不容易了。因为它呈70度左右歪着、而且不是往一个方向顺着歪,是拧着歪的,所以我们多次尝试都不得要领。最后的办法就是拿棍子、土块往下打。说实话,为了吃到嘴里那几个熟好的杏子,我们可没少想法子。树沟里经常有水,打下来的杏子就落到水里;我们再跳进水里摸,摸出来塞嘴里就吃,卫生对那个时代乡下的孩子就是个神话,倒是怎么吃肚子也没什么反应。
叔叔果园角上那棵杏树上杏子十分稀少,但结的杏子却十分特别。那是一种颜色还绿着就已经像水泡一样成熟了的非常甘甜的杏子,就像现在枣子里边的冬枣,绿枣也有红枣的味道,当然绿枣和那绿杏的味道根本不可同日而语。那棵树又非常高大,树上的刺还格外多,因为颜色与树叶差不多所以找到一个杏子很不容易;爬上去也只能在能够到的地方采摘,结杏子多的是细枝长桠,还是够不到。每年我爬到那棵树上最多能装两兜几十颗杏子,大半没等到下树就吃到肚子里去了。
吃杏子时候有意思的还是被叔叔婶婶喊着骂的时候,我们立刻往那棵大树上躲或者悄悄不吭声,听他们偃旗息鼓之后又到杏树下扔土块。当然,少不了再惹来一顿呵斥。我们是大中午不休息在哪儿玩,那里会体谅大人们在田里干了半天中午稍稍要休息一下的情绪呢。长大了才知道,午休时候被娃娃们吵醒,掐死人的念头都能有。
一晃半辈子过去了,那些杏树,比人走得还早;奶奶父母,也早就去了另一个世界。人去屋空,只剩下门口的田园,只有田园里的麦子还一茬又一茬变黄;只有那棵老老的酸果子树,还在门口守望。后来新栽的杏树或许早已跌落遍地,可惜,再也没有孩子们像我们那个时代一样去吃杏子、也没有像奶奶父母一样的老人用慈祥的目光注视着田园里发生的一切了。
2015年7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