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缝补过的鞋子

那一年他才15岁，跟着村子里那些人外出打工。
父亲那年，在矿井里，为了多赚点加班费，不幸遇上矿井塌方。虽然经过医院的抢救，可是必须尽快进行脑颅内淤血清除手术，否则，父亲就会成为植物人甚至死亡。母亲也许是受了太大的打击，承受不了家庭的巨大变故，开始变得有些神志不清。他为了挽救病床上的父亲，不得不离开学校，那时他的学习成绩是全校第一名。
离开了山村，那些都市的霓虹让人眼花缭乱。村里那些人把他带到火车站后就不再理他了。在火车站的那张长板凳上，他蜷缩着身子度过了漫长的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从没和陌生人说过话的他，沿着街道，不停地问着路人，哪里可以找到活。为了生存和父亲的一大笔医疗费用，他放下了自尊和面子，可是一天下来，没有一点收获。
又过了两天，他还是没有找到工作，因为他的年纪很小，别人都怕找童工。口袋里那些从家里带出来的几百元零钱，也再慢慢变少，他只能几乎一天就吃一顿，困了就睡在公园的凳子上，或者是是天桥的墩洞里，因为这样可以节省一大笔的住宿费。
又过了漫长的两天，他依然在路上寻找，可是还是没有找到，多少次，他曾一边吃着馒头，一边却在流泪，馒头就这样粘着泪水，吃进了肚子里。年幼的心灵早已经被现实的残酷伤得千疮百孔。
连续几天的奔波和饥饿，他最后晕倒在一家小吃店门口……
当他醒来的时候，老板娘正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坐在他的面前，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妇女，用一双带着温情的眼睛看着他。
“娃，你是哪里的？怎么饿成这样了？”
一句暖心的话，让他感动不已，眼泪也止不住哗哗地往下流。同时也诉说了自己家庭不幸的遭遇和找工作的无奈。
老板娘听完后，不住地叹气，说：“娃，你就留下来帮我干些活吧，你看看你，身体瘦弱，手无缚鸡之力，哪个敢要你呀？”
他很感激老板娘让他留下来，那些从没干过的活，都抢着干，但是，店里的生意并不是很好。老板娘心里明白，再加上一张嘴，日子过的更难，可是老板娘并没有吱声。
连续几天店里的客人都不多，他知道老板娘店里的生意不是很好，并不缺帮手。他想着应该离开这里了，不能再增加老板娘的负担了。
在离开的前天晚上，他写了张纸条，准备向老板娘谢别……
第二天，他又起了个早，在店门柜台前，他突然看见老板娘在缝补着什么。
他刚想说话，却听见老板娘说着：“娃，这么早起来。这里有双鞋子，是我儿子以前穿的，有点破了，我给它缝补了一下，还可以再穿。你看你的鞋子都破得不能再穿了，赶紧换下来吧。”
他哽咽着，想说离别的话，可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很矛盾，颤抖的双手接过了鞋子。
鞋子已经很旧了，可是很干净，洗得发白褪色的鞋面上，密密麻麻地缝补着针线，一针一线，那是老板娘的心血。
“还有，这是我这些年来辛苦攒下来的几万块钱，反正我也没什么用了，你拿去给你爹做手术吧。”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万块，那是救命的钱，有了这钱，父亲就不会变成植物人了，可是他和老板娘并不很熟。
他不明白了，老板娘为什么用不上这些钱了？他的脑子里不断地考量着是否接受这笔钱，想来想去，他最后决定不接收老板娘的血汗钱。
“老板娘，谢谢你这些天以来对我的照顾，这些钱我不能要，你还是留给你丈夫和儿子用吧。”
“他们已经用不上了，在老家，他们父子俩帮人炸矿，结果被山上滚落下来的巨石砸死了。矿主很黑心，没有支付一点的医疗费用，还要他们赔偿他的误工费，其实，是矿主私自开矿，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造成的，因为没有钱动手术，他们就死了。”
说到这里，老板娘眼里噙着泪花。
他也忍不住哭了起来，为老板娘家庭的不幸而落泪，也为了自己的父亲相同的遭遇而难过。
“所以，我不想看到你父亲永远躺在病床上，因为缺钱，变成植物人甚至死亡，你明白吗？”
他跪倒在老板娘的面前，嗑了三个响头，这是他们老家那边最崇高的敬意。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让我做您的半个儿子吧！”他离开时最后说了这样一句话。
怀揣着带这老板娘体温的几万元钱，他踏上了回家的旅程。父亲因为及时动了手术，不仅捡回了一条命，而且也没有变成植物人。母亲也很快恢复了神志。当父母亲得知这几万元钱是来自只有一面之缘的老板娘时，心中早已经感动得痛哭流涕，双手合在胸前，不停地默默祈祷着老板娘一生平安。
一个月过后，在父母亲的再三叮嘱下，他又出现在这家小吃店门前。
“娘，我回来了。”他激动地喊着。
老板娘哭着应着：“哎！”，谁曾想过老板娘已经快将近二十年没有听别人叫过自己娘了。自从丈夫和儿子死了之后，她一直就这样孤苦伶仃地一个人活着。那家小吃店是丈夫生前和她一起经营的，他们曾经一起风雨同舟。
从那天起，他一直在店里帮着老板娘，过年了也没有回老家，同时也尽着一个儿子的责任和义务。
可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就在他们都沉浸在这温暖的气氛里，有一天，老板娘在煮面的时候，突然一直咳嗽，咳得很严重，咳出了好多血。
他马上把老板娘送到医院，可是，已经晚了，老板娘因长年的劳累，已经是胃癌晚期了，没有几天了，医生无奈地摇着头。
他不停地安慰着老板娘，他说他会去借钱给她动手术，要不是她把钱借给自己给父亲动手术，她也不会这样的，他不停地埋怨自己。
可是，老板娘并没有说什么，她说：“让我回老家吧，我想去看看孩子和他爹。”
他于是带着老板娘坐了好几天的车回到了老家，一间破旧的房屋。她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就在那天晚上，老板娘在那张旧床上安详地闭上了眼，而他在她身旁为她守护了一个晚上。
老板娘过世后，他将她埋在他丈夫，孩子的墓旁边，这样老板娘才不会感觉到孤单。他清楚地记得老板娘走的时候，脸上还露着甜甜的笑容。
那双缝补过的破鞋子他还一直保留着，放在衣柜里，用一块红布小心地包着。因为，看见鞋子，仿佛就能看到老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