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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少年狂妄,觉得命运算什么?无不过是我衣角的线头,足上的鞋扣,我乾坤在手,宇宙在握,自信所有的锦绣风流都在努力和奋斗的翼下等候。不曾想,活着活着就变了,变的胆怯谨慎瞻前顾后。持有高驾职称的表弟说:越有年
少年狂妄,觉得命运算什么?无不过是我衣角的线头,足上的鞋扣,我乾坤在手,宇宙在握,自信所有的锦绣风流都在努力和奋斗的翼下等候。不曾想,活着活着就变了,变的胆怯谨慎瞻前顾后。持有高驾职称的表弟说:越有年龄胆越小,出一趟车提心吊胆,生怕蹭了刮了撞了,回到家才敢松一口气。他技术精湛,车技十分了得。他意思是说,时间久了,见的多了,会生出莫名的恐惧和担忧,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都有可能“咣当”一声砸在脚背上。冥冥之中,头上三尺,周身四围,有什么干预和介入你生命的过程。听说外星人每天都在月亮上用高倍望远镜观察研究地球人,而我们浑然不觉。
这话是在我即将抬腿迈过本命年门槛时想到的。我犹豫先迈左腿还是右腿,但我打定主意,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一身红,红彤彤,扑扑腾腾飞过去。我在逗我玩,真正让我提笔感慨的是感恩,迄今为止,我一共收到四套红内衣,这大大出乎我的预料。过本命年跨门槛,民间的讲究是亲密的长者和姊妹送的衣服最能祛灾辟邪。但我心里没底,我说不清谁能想起我的属相呢,我也已做好一身漆黑,狐媚一样挑战门槛的心里准备。
老早就知道婆媳姑嫂是天敌,老早也知道我和嫂子是个例外,她说我心善顾家,我说她厚道包容,三分之一的世纪里,我俩就是这么你夸我我夸你的夸过来了,现在,嫂子岁已半百,她更偏心了。我受了委屈,嫂子会流泪心疼,会责怪别人,在她眼里,她妹子从来不会错,即使有错,也是别人先不好,我是被逼无奈情有可原的。我开心快乐,嫂子为我把酒祝贺。她变的胆小怕事爱唠叨了:“少喝酒哦,记得少喝酒哦,小心你的胃。”“不敢乱用公车哦,小心犯错哦…不敢公款吃喝哦。”似乎在我身边,埋藏了多少危机和隐患令她担忧不已。有一个星期日,我懒觉睡的太沉,没听到敲门声,手机又调到了静音。我估计她以为我遭遇不测了,在楼下四处找梯子翻窗子救我,直到我睡眼惺忪的出现在门口,她还惊魂未定。三十二年下来,姑嫂二人从没红过脸,我深知其中奥妙——肯吃亏的是她,能包容的是她,不斤斤计较的还是她。我不行,我是个炕干了的爆仗,遇火就炸,说话噎人,举止呛人,除了朵朵点点狗蛋和兜兜,四个加起来不足五岁的家族第三代成员。不和他们撒脾气和谁撒?亲人是最安全的地带,是我的大后方大本营革命根据地,是解放区的天,没有剑拔弩张针锋相对,没人在我身后放冷箭拍板砖。别人行吗?得罪了别人,人家会给我扔臭鸡蛋烂柿子死猫烂狗破袜子。我就是这么欺软怕硬,就是这么门背后的光棍门外的怂汉。回娘家是享福去的,大腿翘到二腿上,佳茗在手,喝一杯,马上有人添上,不下庖厨,不闻油烟,不抱娃,不扫地,只做一件事——等吃,等到吃的腰部能弯、瞌睡困倦就该罢手了,有一次,燕甚至夺下我的碗,怕晚饭太饱睡眠不好。
父母早逝,我们全家团结在以嫂子为总书记的家中央周围,日子过的平淡而温馨。冬至,嫂子包饺子,说怕冻掉了耳朵,谁的耳朵都不曾冻掉过,所以大家都很听话。饭罢,嫂子拿出一个大塑料袋,里面装了大红的内衣,大红的袜子和运动鞋,一灿耀眼夺目的红啊。“干啥呢?”我问。“你明年的门槛,穿上辟邪,三十晚上穿哦,记好。”嫂子反复叮咛,侄女丹丹补充:“除夕夜坐在门槛上穿好以后,再用红布包一块肥肉隔门扔出去,就算跨过门槛了。”我笑问:“扔到哪里合适?扔到马路上被车碾了咋办?”显然,那块肉是我的替身,肩负代我受难之责啊。“那就扔到院里。”嫂子说。“狗吃了呢?猫叼了呢?”我还在嬉闹。“呸呸呸,你就不会说些好话?”她边说边唾唾沫,说这样倒霉话就应验不了了。我吃饱了心情好,还想耍二杆子:“电影上说,穿红衣服吊死,能变成厉鬼。”
其实我也在乎自己的安危祸福。三十六岁上,我的手指头被玻璃削掉了一块,我大姐三十六时我姐夫病故,四十九岁她自己去世,我忽然间害怕了那传说中诡异莫测的命运,他们都和本命年相关,其中四十九,最为凶险。所以,我打算乖乖听话,从里到外穿红戴红,天天吃红萝卜,喝西红柿汤,把眼睛熬红,脸上也可以长些红血丝。另外,我要把自己微薄的私产打理清楚,写一篇轻松幽默、反应我真实意图的遗书,放在我的文集里。我站在新年的起点上,胆怯而兴奋的顾盼姗姗而来的玄奥神秘的人生。我情愿当一个没有对手的士兵,和那些虚妄或真实的猜测亲密对峙,最好的结局是温情言和,不逃避,用真诚拥抱属于我的祸福。我像不像堂吉诃德那个老神经。其实,我是软弱自卑的,面对嫂子递来的一团火红,我觉得有液态物质从眼角往外涌。我进了卫生间。本该是我妈和我姐操心的事,她们不要我了,兀自去了另外一个无涯世界,永不回头,我在孤独悲凉中颠倒的时候,嫂子伸出双手接住了我。我几时叫过她嫂子呀,她是我的姐,八十、九十、一百岁,成了老古董木乃伊,我还会那样带着名字称呼她。

“在哪里?我在你门口呢。”大寒那天,西北风像刀子一样砍斫路上的行人。雪姐站在楼檐下等我,她没带手套,没带口罩和帽子。“给你捎个东西。”她冻红了脸,把一个红色的盒子递给我,“我到信用社取些钱去呀,后头谝哦。”不等我开圆屋门,问清缘由,她已经疾速下楼。我拆开包装,里面是一套水红水红的内衣……
惊讶和幸福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倾盆而下,我激动的不知所以,想吃肉、想喝酒、想切脆生生的萝卜、想踢破邻居的门听响声,然后再欢喜大方的赔她很多钱。我无法安顿跳跃的感动,洗了三根蒜薹在客厅走着京剧流水碎步吃,需要辛辣暴利的东西为我的好心情配音。
对于雪姐,我是歉疚的,她为人矜持,不受人点滴,即使一顿简餐也很难邀请到她。如果说世上真的有不追逐名利、忠诚可靠、洁身自爱的人,我想就是她。我为赢得这个好人的惦念而得意忘形。
我把意念集中在肚脐眼下三寸,深深的吐纳郁闷消极懒惰委顿之气。祈求造物主,把我变成一树光合作用能力强的叶子吧,我愿意为这些不愿意我死、不愿意我难的人,制造氧气,吸收雾霾。
八点四十四分,我被电话铃叫醒,本打算礼拜天多睡会懒觉,但这个电话太特别,太出乎我预料,瞌睡虫闻风而逃。
我其实已经微醒了,天还早,温暖乖觉好脾性的阳光还没有从窗帘缝穿过来。我摸了摸翻开来趴伏在枕边的《美文》,想我的梦。前半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