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味的风
作者:看乔时间:2025-04-11 16:01:53热度:0
导读:经过了一个冬天,院子里的柴开始空虚,又到了我每年里,摸起大耙杆儿的时候。干活的时候是不会觉得冷的,尽管乡野里春天的风很大。倾身拉着那大耙,在村子外还没醒来的田野间转悠,在地头地脑或沟帮子上,驴拉磨一样
经过了一个冬天,院子里的柴开始空虚,又到了我每年里,摸起大耙杆儿的时候。干活的时候是不会觉得冷的,尽管乡野里春天的风很大。倾身拉着那大耙,在村子外还没醒来的田野间转悠,在地头地脑或沟帮子上,驴拉磨一样来回地走动,直到耙帘子里面的柴草胀满,把耙子顶起来,实得再也向下踩不动,把耙子摘下来,把那帘柴倒扣在路旁的壕沟里,免得它们被风搬走,再次吹回野地里去。
那风把野地里的尘土刮起来,它总借着土附形,让我一次次地看清了风的模样。它有时把土掀起来,像平地垒起一堵土墙,那墙,就以奔马的速度在跑,从你的面前跑过去,跑向远方。有时是一团旋风,连天接地的,像只土漏斗,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拧上了劲儿,陀螺似地旋转,土、干枯的庄稼叶子和野草全在那陀螺里打转。这旋转的风在田野里游移,顺着地垄沟,或沿着横垄地穿行。直到钻进一块林子,把那林子像不倒翁似地鼓涌了好一阵子出来,那身子才慢慢地矮下来,越来越矮,最后竟萎在地上,左一下,右一下,尘土从而散了,那风也散了,像散了一只风中的鸟窝。
风吹乱了我的头发,把凉意灌进了我的脖领里,也把尘土扬起来在我的身上和头脸上,甚至是我的嘴里,我因而沾染了泥土色。所以,风来了,我只把后背给它,并会对着那擦肩而过的旋风吐几口唾沫。慢慢地,壕沟里便有了一趟柴,累了我就靠着那柴在下风头坐下来,背风歇着,看着那风把天地搅浑。我不吸烟,否则对于别的村民,这工劲儿正是避风吸烟的时候,想抽烟,又怕失了火,所以就用衣襟遮遮掩掩着。一挂驴车从路上跑过来,那速度极快。车上有三个人,全都被风吹歪了。我们都歪着脖子对望,半天才发现认识,刚想说话,却被一股子风给呛回来。我只得萎在壕沟里苦笑。
西河里的冰开始瓦解,河心出现了冰窟,冰下有隐隐的水声。河畔的草甸变得湿润,绿绿的草锥儿和婆婆丁正要破土拱出来。此时我要赶上我的老马木车,把屋后的土粪送到田里去,那粪里有猪圈底子和灶里扒出的一冬的灰。这灰土粪最发庄稼,我要把土豆栽在那块田里,然后就等着上秋看那土豆滚蛋似地卧满垄沟。
我站在车上,执着铁锹,把那粪扬到空中,像扬场,要尽量让那粪散开,而后均匀地铺在我的田里。可往往一抬锨,一股子风就赶巧过来了,我闹了一个趔趄,那锹也闹了一个趔趄,手就失去了准头。风又把那粪在空中移动,使它随意地落到别人家的田里去。那风,让我的肥水流了外人的田了。
在托田里的庄稼茬子的时候,先是在托子上压了一块大石,可走了不到一个来回,托子上的铁链却被拉断了两次,石太重了。我站在田间四外张望,并无石头。妻见了,就要坐在那托子上,想来顶一块相当的石头。田里的风刮起来,刮起那土,刮着牲口与我们这两个身单力薄的人。灰土蒙了我们一身一脸,我们成了两尊泥塑。我俩就对望着笑,露出两口白牙,都有些不忍,彼此可怜着。
谁也不知道,我们这帮子农人,一年到头究竟吃了多少的土,我们竟是靠着吃土活人的了。可我们不怨这风,我们又都盼着那风能够慢慢地变暖,能够吹开漫山遍野绿色的叶子和红色的花朵,吹茂大田里抽叶的庄稼,吹熄每一颗浮躁的心。
我们都期待着风和日丽的天头,青青的世界和迎面而来凉爽的泥土味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