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女孩

那年冬天，我应《收获》编辑之约，写一部反映城市底层生活群的中篇小说。于是便休了长假，在家爬格子。
每天上午十点，我准时坐在窗边的书桌旁，泡上一杯浓茶，点燃一根香烟。时而沉思苦想，时而奋笔疾书，时而起身踱步，俨然一幅职业作家的生活。
一天上午，我正写在兴头上。忽然，一束光炬照在我的脸上。循着光源望去，一张清秀的女孩的脸庞从对面那幢房屋的阳台上映入我的眼帘。
女孩双手趴在阳台的边缘，只露出一个头，乌黑的头发，白净的脸，浅浅地笑，在冬天的阳光下，给人一丝暖意。
见我看她，女孩有些不好意思，仿佛为自己的唐突而不安。
我推开窗户，向她笑了笑，示意她：我原谅她的冒失与顽皮。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小说一天一天接近尾声。小说中人物命运的起伏，让我时而为进取者亢奋，时而为沉沦者沮丧，时而又为弱者流泪。
也许是我的反常举动，也许是生活的寂寞，对面阳台上的女孩又一次拿起小镜子，把一缕阳光反射到我沉郁的脸上，给阴冷潮湿的房间带来一丝温暖。
我抬眼望去，女孩拿起一张硕大的纸，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我立即回到客厅，拿起话机拨过去。
许久，对方才拿起话筒，电话那边似乎还有喘息的声音。
“喂，您好！我刚才看见您哭了。您是不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
我一时不好给跟她解释，只好说：“是的。我为别人而哭。”
“我看您每天坐在家里，是不是下岗了？不管遇到了什么，都要学会坚强。要经常出去走走，晒晒太阳。这样，就会忘记烦恼！”
我很感动，也很好奇：“你怎么不去上学？象你这个年龄，应该待在学校啊！”
女孩没有作声。随后对我说：“我已经高中毕业了，现在家自修大学课程。”
“为什么不直接上大学呢？”
“我……我今年夏天遇到车祸，脚残疾了，只能坐在轮椅上。”
短暂的沉默。我一时无法用合适的语言来安慰她。
“我还有两门课程考完了就可以拿到大专学历。现在，我每天除了学习外，还在刺绣。您哪天有时间，可以到我家里来看看我的绣品。”
又是沉默。我写过两百多万文字，但此时此刻却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一个饱受创伤的人，竟然这么安然；一个需要别人安慰的人，竟然给别人抚慰；一个生活在生活底层的人，竟然这么崇高。
那个冬天，我感觉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