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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母亲说73、84是槛儿,73好歹挠过来了,没曾想自己能活到这么大岁数。随着岁月的增长,母亲也一天比一天见老。不知道时间去哪了,只看到岁月无情地把母亲变成了“老太太”,整个人在不断地皱缩,细胞中的水分被
母亲说73、84是槛儿,73好歹挠过来了,没曾想自己能活到这么大岁数。随着岁月的增长,母亲也一天比一天见老。不知道时间去哪了,只看到岁月无情地把母亲变成了“老太太”,整个人在不断地皱缩,细胞中的水分被风干,大脑变得越来越单纯了。一次母亲直奔三楼而去,以为是自家,结果敲门无人应,才知走错了,但依然不知自己的家在二楼,从三楼下来,走到楼的外面,再从一楼重新上楼,凭一点点记忆终于摸到二楼的家。
母亲不知自己在衰老,记不得自己的年龄,记不得五个孩子的生日,而以前对她的五个孩子的生日都是记得非常清楚的,现在只能调取大脑中的残存记忆,说出五个孩子出生的时辰,是鸡叫的时候,还是落日的时候——这些记忆让她的思维还保持着一定的活跃度,每天都在为激活自己的大脑细胞而努力着。
在母亲眼里,她的这个宝贝疙瘩儿子还没有长大,和三岁两岁的小粑粑孩没有区别,而且永远也不会长大,还需要学习,学什么?说话。因而,教我学说话,成了母亲每天激活大脑的重要一课。
母亲从没有停止教我学说话。其实不是我不会说话,也不是我不能说话。说话很难吗?不难。只是,母亲感觉如果不教我说话,她就放弃了当母亲的责任,只要她还有一口气,或者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要教我说话,像小时我刚会说“妈,我要吃饭”、说“妈,我要撒尿”、说“妈,我害怕”一样……
母亲会以一段自己的经历作为由头开始上课,给我灌输母语,与我一起体会纯正母语的魅力,体会方言与普通话交织的快感,体会旧词俚语的趣味。这些生动的民间语言,听起来并不陌生,不知母亲是怎么记住的,她能活灵活现地运用这些语言,使之熠熠生辉。看到母亲眼里闪烁的光芒,感觉母亲不再是“老太太”,她像孩子一样把上课当成了和儿子做的游戏,在游戏中,她在努力寻找着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在重拾逝去的温馨记忆。
母亲教我学说话,可能是想把我变成她,或者是想她变成我。她把教我说话,当成我的必修课,也当成了她生命中的重要内容。所以我必须认真听课,不然,她会因课讲得不够生动,没能打动我而失望。她认为我是她生命的延续,这话一点不假。所以,我开口的每一句话,都应该发自内心,都应该是真诚的、善良的、纯净的,都应该合乎人类基本的道德准绳与审美标准,当然也要符合她的口味。
吃饭、看电视、或打扫房间,如果母亲在我身边,她就会找话题教我说话。如果她没有开口,那么一定是病了。教我学说话如同一张晴雨表,可以作为判断她的心情是否愉悦、身体是否健康的参照。所以,我配合着她做个听话的好学生。她教我学说话是一节永恒的课题。任凭你听过百遍千遍,她也乐此不疲。感谢还有母亲,有母亲就有家。我回家晚了,她会给我打来电话。当电话里传来“二儿啊,你在哪啊?怎么还没回来?怎么没给家打个电话?”我会热泪盈眶。有时她会很生气在电话中问我为什么我不接她的电话,我翻看手机并没有看到她来电记录,到家一看固定电话,才知她拨错了号码。为了让母亲能找到我,我打印下她的五个孩子的电话,分别以小名标示,字体加黑加大。她时时把电话簿揣在衣兜里。五个孩子的名字在纸上都在,她就放心了。如果我有时没有回来,她也会用现代通讯工具——电话对我进行教学。
母亲絮絮叨叨着,如果说不动了,她会感觉很失望。她不停地给我讲课,我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再忙也要把课听完。她把七百年谷八百年糠,一样一样翻检出来,以一种新鲜的面容呈现在我的面前——这是一种生命的温习,也是爱的温习。不但可以看到我的过去,听到母亲关于我出生的老家那些故事,还从中学到也不少有活力的语言,比如形如有人个子矮一些,根据人物塑造或情节的需要,我会选用她的话“两块豆腐高”、“像二板凳子一样高”。我写作时用到苟且偷生。她说不如用混吃等死好。我说年纪差不多,她说用年一年二比较好。我说互相照应,知疼知热,她说不如知疼照热好……
在母亲的记忆里飞翔,我又穿越回到童年。童年我是如何跟着她学说话的,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如果有,该有多好。是不是像现在小孩子这样呢?我想,一定像的;是不是像现在母亲教我的样子?我想,一定像的。
有时,母亲记不得上一节跟我讲了什么,下一节就会重复讲。她全然不知,以为是新的内容。我用不懂装懂,不开心装开心的态度,哄着她玩。我想尽可能地多陪陪母亲,尽管她的智商在下降。我像认真的学生一样听她讲课,给她自信、力量、希望,从不打断她的思路。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学完,能毕业,母亲备好的课还有多少,她一定有自己的计划,像是一部永远也读不完的大书。我想,这部大书很难界定是关于哪一具体科目的,或者它本来就不是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