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来谁与相伴？

打电话回家时，爸爸好象总有说不完的话跟我倾诉，说来说去也都是家里的鸡毛蒜皮，矛盾纷争，说着说着他总激动起来，既气愤又悲伤，最后总在我的劝慰下慢慢平静下来。每次通完电话后，我心里都觉得酸酸的，痛痛的，还有一点气愤和不耐烦。也许在所有的子女中，我是最能读懂爸爸的心事的，最能与他沟通的了，所以他也总喜欢跟我诉说。我知道他的问题在哪里，也曾委婉地（不能直接说，那样他接受不了）提醒过他。可是或许是年纪大了，特别固执，一味认为自己是对的，全是他人的错。我无奈地长叹起来，想想自己到老了的时候是否也是那么固执，那么不蛮不讲理呢？
　昨天打电话给爸，这次他一个劲地抱怨我妈，说我妈脾气太坏，动不动就骂人，不管有理没理，开口就骂，从来没好声好气说过话。现在妈已经骂不动我的的兄弟了，就专骂我爸。我知道这个是事实，小时候我就没少挨我妈骂。那时候不管我多么小心，不管我把家里料理得多好，妈从外面做工回来总会找到茬来骂我，她尤其看不得我看书，一看到我看书就气不打一处来，我被她骂得甚至怀疑我是不是她亲生女儿，怎么那么刁难。当然我的兄弟姐妹们也没少挨她骂。那时候我爸长年在外打工，春节才回来几天，我们这些孩子有了委屈也无处倾诉，只好默默忍受着。我一直想不明白我妈怎么那么大的脾气，长大后，尤其是当妈后终于理解了。也许是因为我爸长期在外，妈妈在家里既当爹又当妈，拉扯几个孩子，赡养老人，所有的累与苦都得自己扛着，不好跟人诉说，而在外又必须与人为善，笑脸相迎，只有回到自己的家，才有一个发泄的地方吧。妈妈是个非常勤劳的人，在我的记忆中，她几乎没有坐下来看一会电视，跟左邻右舍拉拉家常的时候，总是不停地忙这忙那，所以尽管家里缺少男壮劳力，可我们家的庄稼收种从未落后于别人，收成也总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妈妈勤劳，容不得我们有半点偷懒和拖拉，所以她总能找到骂人的理由吧。现在，我的兄弟们都长大成家，我们姐妹也都嫁人了，她不好再骂我们了，轮到我爸挨骂了。我的兄弟们都要我劝妈（他们劝不了，认为妈听我的）少种点地，少干点活，少受点累，大家也少挨点骂。可任由我怎么劝，妈总认为一家人的吃食少不了她，66岁的老人了还象壮劳力一样犁田耙地，种上各种庄稼，不仅把自己的地种了，还捡人家丢荒的地来种，劳累可想而知，累了就想骂人，我们都无可奈何！尽管我们都给了她生活费，但她更相信的是土地。我曾以看病为由把她接来跟我住了将近一个月，那阵子却差点把妈闲出病来。因为妈这辈子基本上都跟土地打交道，很少操持家务，所以她来了之后不敢煮饭做菜；怕自己会走丢，也怕过马路，她也不敢去买菜和接送孩子；常年没看过电视，来了以后对电视也没什么兴趣，所以她每天都是眼巴巴地等着我下班，要么就是睡觉。不到半个月，妈就显得无精打采了，老念叨家里的土地，家里的猪牛鸡鸭。我知道妈这是对土地的眷恋，但我还不甘心，建议妈多到楼下走走，跟老人们聊聊天，她说语言不通，不想去，最后她坚持要回家。无奈，我只好又把她送了回去。回到她熟悉的土地上，妈渐渐又精神抖擞了，但又开始骂人了……我很无奈，只好苦笑了。所以爸絮絮叨叨数落妈的不是的时候，我唯有劝爸装聋作哑的份了。
　爸爸和妈妈辛苦了一辈子，到老了才能在一起，却又这么吵吵闹闹。两个人都很固执，都认为自己有理，都认为自己很忍让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两个固执的老人在一起，那可就热闹了。于是，我不得不时不时充当消防员的角色。我想，爸爸妈妈吵吵闹闹这一辈子，或许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吧。如果哪天不吵了，就是我们做儿女的哭的时候了吧？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到！
　想起前几年送孩子上学时总看到一对很老很老的夫妻相互搀扶着散步　，想起楼下那一对老夫妻每天早晚相跟着出去锻炼、散步，对他们羡慕、感动之余更是钦佩。少年夫妻老来伴，相扶到老不容易。我多么希望我的爸爸妈妈和和睦睦相惜相扶啊，可我知道这不过是我美好的愿望而已。正如《激情燃烧的岁月》里的那一对老夫妻，吵闹、抬杠了一辈子，不也不离不弃相伴一辈子吗？！想到这里，不由得笑了，居然想说：“爸爸妈妈，你们吵吧，希望你们有精力吵！只要你们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