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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香是我儿时的玩伴,长着一对细长的眼睛。香说话时鼻音很重,且鼻孔下常年挂着两条淌不完的“面条”。大人们每每见了她,便打趣地说:“香,又喝面条了。”我的名字叫美,香发“美”的音时,常常说成是“萌”。她每每
香是我儿时的玩伴,长着一对细长的眼睛。香说话时鼻音很重,且鼻孔下常年挂着两条淌不完的“面条”。大人们每每见了她,便打趣地说:“香,又喝面条了。”
我的名字叫美,香发“美”的音时,常常说成是“萌”。她每每喊我“萌”时,我便给她纠正说是“美”,不是“萌”。她学着说了几遍,还是改不了“萌”的发音,能奈何?于是,“萌”字便成了香的专利。
香的家与我的家隔着一条马路。不上学时,香便早早地叫门,来找我玩。我雀跃而起,急忙的拉开门栓,立在身穿不合身衣服的香的面前。香姊妹五个,她排行老四,她的衣服都是她姐穿过的,套在她身上总是又肥又大,她娘为了照顾她妹,也没时间为她打理。香的发辫总是一高一低,睡觉时又压成一前一后的样子。只有鞋是她的,且不合脚,前头老空着一大块。香每每看到我合身的衣服时,总是吸溜着鼻涕,细长的眼睛里流露出羡慕的光彩。我当然得意的很,越发地炫耀自己,从香的羡慕的神情里汲取我膨胀的虚荣心。
那时的我,不知道去体会香那无奈又失落的心情……
香说:萌,我再看看你的画书好么?
那有什么不好的?我急忙搬出我的小箱子,往香面前一放,香总是欣喜若狂的样子,看着满箱子的书,摸摸这本,又看看那本,都舍不得放下,但又不能一下看完,最后叹口气,从中拣出那本《朝阳沟》仔细地看起来。
那时正流行《朝阳沟》。村里放了电影,后又天天在喇叭上反复地放录音,妇孺皆知,连我也会像模像样地唱上一段。剧里银环的形象是我和香美好的向往。我们都盼望着自己能像银环那样漂亮,能自由地追求属于自己的梦想。
香每次来每次都要看一遍《朝阳沟》,香每次都看的很认真,一页要盯上好久才翻过。我想此时的香已完全沉浸在故事里面了,她一动不动,鼻涕快要滴到画页上了,她竟不察觉。我便推她,香,傻了。香急忙吸一下鼻涕,冲着我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用舌头舔一下食指,捻开下一页……
香一共上了四年小学。她娘说女孩子早晚是人家的人,认识名字认识钱就行了。
香辍学了。
香的学习成绩很好,比我好。那天上完她人生的最后一堂课时,教室里只剩下我俩,香的眼睛里满含了泪花。她把课本与本子的折角一点一点的展平了,然后郑重地慢慢地放入她的书包。那一刻,我觉得有点透不过气,时间好像凝固了记忆。香默默地将书包背在肩上,那是她珍爱的书包,一个用各色布拼凑起来的书包,我还笑话过她的书包丑,常常拿我的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时髦的军用书包和她比,哦,可怜的香。叹,可恨的我,一次次挫败香的自尊,然后看着香的眼神里一丝一丝流淌着忧伤。即便这样,香却不恨我。
佩服极了香的坚强,她就那样咬着嘴唇,噙着泪花,用眼神示意我该走了。我做不到香那般坚强,我抱住她哭了。我不想失去她,我想天天听到那声闷闷的“萌”字。
后来的日子里,有好长一段时间香也不来找我玩了,有好几次我看见她挎着割草的篮子远远地朝教室里望,我高兴地跑去找她,她却像一只受惊的兔子,逃了。我怔在原地。心很痛。
到了五年级时,我转到父亲的学校读书,很久回家一次。我向母亲打听香的情况,母亲说香的两个姐姐出嫁了,由于她哥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从小娇生惯养,专横跋扈。地里的活指望不成,担子就落在了香的肩上,小小年纪的香已经像成年人那样独挡一面了。想像着年龄与我相仿的香的处境,我不禁慨叹着命运对香的不公。
后来我又去县城读书,很难再听到香的消息。
偶然想起她,想知道她变成什么样子,我想有机会我一定去看望她。
暑假里的一天,我终于得空去看香,顺便给香带去几本她爱看的书。到时香正在剥玉米,看到我她很吃惊。
她说:萌,你来了。还是那熟悉的闷闷的声音。她长高了不少,留起了像银环那样长长的大辫子。我寻了个板凳坐下与她一起剥玉米。
我说:香,这些年你过的好么?
好的很哩,你看我家新翻盖了配房,猪与羊都怀了崽,鸡也肯下蛋,每集能挣好几块蛋钱回来呢。
说这话时,香的细长的眼睛变的更细了。
我说:我问的是你!好么?
好哩,我们家好,我就好。
我默然。我随手将带来的那几本书给她。
这是你喜欢看的书,送给你了。
我不要了,看那些又不能顶饭吃。
我无话可说,我感觉我们之间亘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墙。抑或香为了不再受到伤害,将自己套了起来。
接下来的谈话,尴尬多于愉悦,我问一句,香答一句,我不问时,我们就同时陷入一种可怕的静默里。
我忍不过,说我回去了,你忙。
香送我到门口。我留给她一个好长好长的背影,后面托着香好长好长的视线。
我虽然没回头,可我知道香一直站在门口目送我好久。我想回头,终因失却勇气作罢。
委实地,我是怕看见香单薄的身影,再次掀起我心上的伤痛啊。
在后来的几年里,我离开县城辗转到另一个城市,母亲也由乡下搬去城里,我再也没机会回那个小村了,想知道关于香的事情也更难了。
后来由看望我母亲的本家叔那里得知,香早在19岁上就出嫁了,男人比她大8岁,是同她哥一天成的亲,因为是换亲。她哥相貌丑陋,她娘怕找不上媳妇,就想出了这个办法。
我非常气愤,都什么年代了,还存在着这种换亲的陋俗?!
那可怜的香,终没能像银环那样,自由地追求属于自己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