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正开

我很早在书里就知道了海棠花，但印象泛泛而已。后来又知道了已故总理周恩来最爱海棠花，对其就萌生了神秘而又憧憬的心情，但由于种种原因，并没有见着海棠花。海棠花依然是一个缥缈的梦。
鼠年元宵节那天，我上街游玩，见到一老者临街叫卖花儿，于是凑上前去。那三轮车里，放了满满的盆栽花，地下也摆了些，一类的。我却叫不出那些花儿名儿，只见那花儿高不盈尺，枝干瘦骨嶙峋，花骨朵三五一簇，红鲜鲜的，点点刚爆出的绿芽儿，绿莹莹的，很是悦目。老者告诉我，这花儿叫海棠花。我目光立时就有些呆了。这就是被古人誉为“玉堂富贵”中的花中神仙、花贵妃吗?
于是，砍价，挑选，付钱。一株枝丫蟠虬错综，形状朴拙刚强的海棠花，被我拎走。回到家里，置于窗台，不及细祥，就翻书考典起来。对照有关描述，才知道此海棠名叫贴梗海棠。这以后，每日地依典操作，不敢半点疏忽。牵牵挂挂，忙忙碌碌，倒也有趣得很。
几天以后，海棠花就一朵接一朵地开放了。花朵多呈五瓣，颜色浅红，与桃花有些仿佛，花蕊金黄色，没有香味儿。许多的花朵挤压在几根短枝上，显得层层叠叠，灼灼灿灿，别是一样风采。这时候，我突然觉得纳闷儿，在寒意料峭的初春里，海棠花何以如此大放光彩呢？于是，就动了寻问芳踪的念头。
这天上午，阳光明媚，春意撩人。我特意去造访河滨公园一处花房。这处花房，有些规模，隔着铁栅栏，就看到十几栋白色塑料罩起的暖房，空地上摆满了张着光秃秃花枝的花盆，以及其他的一些养花物件，但却不见养花人。我喊了几声，从南面暖房里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黑短发，紫铜色脸膛，很是精壮。相互打了招呼，我说明了来意。他指着露天摆放的一大片花木说，这就是你说的海棠。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了过去，果然，好多呢。但这些海棠并没有开花，爆芽，只在枝丫上密密麻麻点缀着花蕾。花蕾稍稍染了点儿红润。我奇怪地问，怎么没开花呢？我家的开得很旺呢。那男人解释道，你的海棠必定是在暖房里培育的，那里气温高，花事提前了。这海棠，虽说原产于蜀地，但也很耐寒，整个冬天放在外边，也冻不死的，一旦遇了春意，那花朵就争着露脸了。今年打春早，你瞧那花骨朵，已经耐不住性子了。看现在的温度，再有些时日，这些花就可以上市了。
“海棠花好养吗？”对爱花却不甚精通养花之道的我来说，这个问题最要紧。一些华丽而又娇贵的花卉，我是断然不敢养的，怕的是因为自己的无知毁了她们。
“呵呵呵！”他开心地笑道，“放心，这海棠最适合咱老百姓养，不用精心侍候，随便哪里，栽下去，有些雨水就满足了。”
这汉子大概被我对花的虔诚所打动，一边倒腾花盆，一边给我聊着花儿经。从他口里我又知道海棠还可赏果。每到九月时节，那大大小小的海棠果挂满枝头，好看着呢。不仅如此，海棠果还可以食用和入药。他甚至带着很遗憾的口气像是问我，又像是自言自语：“海棠花哪不好？不知咋了，世人像是更爱别的花。市花呀，国花呀，轮不上她。”
正说着，一个妻子模样的人走过来搭腔：“他呀，说起花来一套一套的，但一年忙到头，只赚了吆喝，没见日子好哪去。”
“瞎说。别信她的。呵呵呵。”他有点不好意思。说罢，他抱歉忙自己的事情去了，让我到暖房里随便看看。
我拉开门，一股湿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哇，这里面，春天已经来了很久，百花争艳，姹紫嫣红，几乎把眼球都惊爆了。那雍容华贵的红顶富贵，羞晕轻染的杜鹃，高洁淡雅的君子兰……还有其他很多叫不上名的花卉，一片片，一排排的。哦，西隅，那灿如朝霞的不就是海棠吗？正在忙碌的花工告诉我，今年的海棠很好卖，这些，马上就要出房了。这些花工们满头流汗，侍候花儿一副很精心的样子。我不由得对他们肃然起敬。这些创造美丽的人们，就生活在这样的社会角落里，人们欣赏鲜花的时候，有几个还能想到他们?记得有一次，我问孩子，这花是从哪里来的，他的回答让我大跌眼镜，他只说是钱买来的。呜呼，在钱的价值陡增的市场经济社会里，创造美丽的人与美丽已经被远远地隔开了。什么时候，人们能记起他们，就是人性返璞归真的时候了。
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直都在想，海棠花虽然与兰花、牡丹、桂花同列花中四品，但为什么远没有她的姊妹们那样声名显赫呢?当花工们的形象再一次浮现在我的脑海时，我立刻就明白了，海棠花尽管也傲霜斗雪，但她不争报春头功；尽管也艳丽脱俗，但她不弄姿献媚；尽管也花尽果存，但她不图邀功请赏；尽管也无香无味，但她不掩矜持含蓄，有了这般特点，自然，就不易被崇尚浮华的时俗所关照。据说有人曾经问过周恩来，为什么那么喜欢海棠花，他回答的大意是说，因为海棠开的是群花。群花可否理解为大众的花，平民的花？花品依附人品，什么样的人就喜欢什么样的花。周恩来的一生，心系人民，寓伟大于平凡，这不正与海棠花那种增色不争宠，奉献不邀功，淡泊不矫情的品质相合吗？他是真正的人杰。
花淡到极处，才见珍贵。做人甘于勤勉、淡泊与奉献，到了极处，近乎神。海棠，花工，周恩来，在思维的时空里，刹那间被同一种精神对接起来。“何从乞得不死方，更看千年未为足”，我真的发自内心爱上了海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