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泪三两行

每个人的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难言的话。有的是对过去犯错的追悔，有的是对情感伤害的隐忍。如果哪天可以轻轻拂去覆盖上面那层薄薄的尘埃，或许就能够提起，不再害怕。多想忘记它啊！但是它就是如影随形，也唯有它不随过去的时光淡忘，只是时间久了变得淡漠了，不管对错，之后是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一天早上。我在二楼看电视，听见母亲在一楼很大声的怒骂着一些难听的话语。起先我并不注意，因为她总是高嗓子，遇到什么事情都是用喊的，刺耳得连心脏都难受。后来我听清了一些，都是因为一件小事引起无意义的生气，再因为好强的性格而无休止的反复的漫骂。什么别人故意害她啦，什么让人看不起啦，最后说到别的事情上去，甚至翻到十几二十年的老帐上去，这样下去这场争吵永远也不会平息的。好在没人回应她，自己在那里絮絮叨叨。可恨的是漫骂不能让她解恨，最后发展到侮辱、诅咒上了。什么为什么不去死，早死早让人省心之类的恶毒的话语。我听不下去了，已经让她发泄了近一个上午，到中午吃饭时，她又余威不减的开始咒骂起来。我听得是对奶奶的怨气和嫉恨，大声质问她：“你疯了吗？”
虽然母亲平时常很阔气，但是终究是没读过书的典型的农村妇女，很多事情看不开，就很容易引起口角，而且也毫无意义。更让我厌恶的是会翻旧帐，所以说今天说不定和你和睦，什么都拿出来招待，明天反目成仇就把昨天的慷慨拿来当事说，这多叫人受不了！而这时她对奶奶的不尊重自然也会转换我对她的不尊重，我不是傻子，我还很看重长辈与晚辈的尊重，虽然我不善言辞，但是我决不会无故拿尊严来当剑靶。因此，我要反问她的恶言不自主的也出恶言了，心底先说：“是你先不尊重别人的，我当然也可以不尊重你。”
母亲非常生气，想不到我会这样说，又或者把我当成吵架的对象了，不但不静下来反而越来越大声，场面就越难控制了。我气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真比死还难受。奶奶却是完全的不计较，还来拉住我的手，叫我不要这样，说：“你这样会害我的！”
我明白过来，她想一家人和气的，她知道母亲的秉性，几十年了，不知这样子的骂过她多少回。母亲自然不能对我怎么样，大不了不关心我的饮食，让我饿一些时日，而对奶奶却是很有手段的，动口容易，也会动手。会把我对她的所以恶言报复在奶奶身上。我开始后悔了，后悔刚才的冲动，但是我若不出来说几声，怎么对得起良心。
母亲还是不能平息，越来越过分，因我的顶撞，她动手了，不知怎么闪过身后打了奶奶几下。八十四岁的奶奶躺倒地上，在我的面前倒下去，并哀叫道：“哎哦！要打死我了。”
我连忙过去扶起奶奶，眼泪在眼眶打转。为什么母亲下得狠心对一个八十四的老人这样的对待，为什么她的心眼会这样小，为什么她会这样子！我随手抢过她拿着的一个塑料面盆，颤抖着狠狠的砸下去，在她的肩膀和手臂狠狠的砸下去，说：“你敢打奶奶，你去死吧！我打死你！”
奶奶过来拉住我，用她全部的力气把我拉开。姐姐也叫我不要这样，抢过我手中的面盆。我颤抖着，退后了，我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对母亲这样是一种罪过，可心里的怒气和理智告诉我，让我下地狱好了，我无脸面对众人，但是我决不会看着一个对自己的长辈这样的对待，哪怕她是我的母亲，我也一样的用同一方式对待她。
我无可奈何，身不由己，不知所措，退后了，无言的呆立着，象一尊木象，怒目而视，已经没有了素质和礼仪廉耻。仿佛身在一个孤岛，四面的邪恶的潮水奔涌而来。心里有泪，满眼失望和难过。这是为什么！
母亲走出屋子，去到外面宽阔的路上，向天，向周围的人大声的控诉着，她的儿子怎么对待她，拿起受伤的手臂，却决不提自己怎样对待一个八十四的老人，也是她的母亲。她有理了，别人都是无理的。我觉得世界颠倒过来了，但也不想反驳她，任她说去吧！中伤我不要紧。让罪过加在我的身上吧！我讨厌这样的日子。
似乎是四年前，奶奶因为生病。结束了十几年的饮食自居，在三个儿子家中，一个吃住一个礼拜。有人提议说可以一个月，好不必频繁跑来跑去。奶奶是有智慧的，她了解儿媳的性格，说：“我不要那么久，会生厌的。”的确，她若长在一家吃住并帮些家务活，另两家难保没有意见的，心眼小，脑子不好的人更会妒嫉。
而这次因为这场的吵闹，让她伤透了心，她决意一个人在老屋住了，饭食自己煮，只要一个月一个儿子给二十斤米，和必要的材火，菜呢，没有安排。而这，也是让我最挂念的，哪天没有人拿菜给她，就要没有菜吃了。
不说一个老人独自在一个宽大的老屋会冷清，空闲时会让她多寂寞和悲痛啊！晚年是这样的过去，叫人怎不伤心。我很想叫她不要分开，但看到母亲是这样的一种人，说不定哪天再突然重演一次，我实在没有勇气说出别的话了。我只默默的看着奶奶简陋的冷清的厨房。告诉自己说，常来和奶奶做伴，哪怕坐坐说几句话就走。
我知道奶奶看破人世间了，特别是二叔去世后，她更消沉了。我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失去儿子的痛苦，这是起码的常识。她不去想很远的事情，只记着儿孙的事情，好的她高兴，坏的她担忧。她听力不好了，有时候也会忘记什么，但是她却记得每个儿孙的生日，她告诉我她掐算着呢。比谁都上心。
奶奶是一个和蔼和宽容的人，邻居没有人不赞赏她的为人。四年前得知她生病了，很多人来看望，这次得知她再自居了，又来坐坐，切切的说：“如果和你合不来，恐怕和谁都不会和睦的。”这一句平淡的话是多么的有重量啊！里面包含着一颗高尚的心，是极大的肯定的。能够让人这样评价的人不多，也不容易。
我多想为奶奶做些事情啊！但是我该怎样做呢？
2009/10/22写于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