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号困牛行动

老婆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两张图片。她挥舞着手里的那两张铜版纸片说：“看清楚，这是肺。这一张是吸烟前的肺，这一张是吸烟后的肺。”
我看见她左手图片上的“肺”光洁如砂纸刚砂过的贝壳，而右手边的“肺”则如公牛粪片般黑得叫人恶心，我有些疑惑地问：“这真是肺吗？”
老婆放下“贝壳”，指着“牛粪”，忧心忡忡地说，“这一张就是你现在的肺，你看，多恶心。这是尼古丁毒素正在慢慢侵蚀你的肺。多可怕呀，戒烟吧。”我瞬间觉得自己的肺好像有千万条小虫在叮咬，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但十几年的烟瘾，怎么会因为这两张来历不明的图片吓退呢？因此，我嘴上虽然对老婆循循善诱的忠告诺诺连声，但心里却在想：横竖看不到自己的肺，黑也罢，白也罢，管它呢。
老婆却兴师动众地把两个宝贝女儿叫到一边，指着一旁尚在发愣的我说，“看住你的老爸，今后不许他再抽一支烟。否则，停发你们俩三个月的零用钱。”两个女儿一向唯她们的母亲大人马首是瞻，对她们的父亲大人却视若无物，因此，母女三人很快就达成了稳固的“攻守联盟”，读初中的大女儿还煞有介事地给此次“戒烟行动”起了个响亮的代号，叫什么“困牛”。
我笑着问大女儿，“为什么起这个名字？”
她说，“你属牛，我们从此每天要监视你，看住你，困住你，因此就叫困牛。怎么样，这名字很有文化内涵吧？”
我心想，“别张狂，困不困得住，咱走着瞧。”
大女儿又摆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胸有成竹地说，“老爸，你可不要抱有什么侥幸心理哟，我相信，在我们的严防死守面前，你任何蛛丝马迹的抽烟企图和举动都将被一一扼杀。我们的宗旨是惩治老爸，是为了挽救老爸。我们的原则是宁可判断失误，也不可放过你一个细小的动作，务必时时刻刻把你抽烟的想法和举动扼杀在萌芽状态。我们的行动计划是采取全天候的贴身盯防，步步不离，步步紧逼，深沟高垒，防微杜渐。怎么样，厉害吧？”
我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看来，她们这回是要来真格的了。我不禁在心里暗暗叫苦。
母女三人的困牛行动很快就紧锣密鼓地展开了。
在她们的困牛行动开始后的第十分钟，她们就收获了她们的第一件“战利品”。在我经常用的公事包里，机警的大女儿翻出了半条“五叶神”香烟。
“两军开战，粮草先行，老爸，我们已经缴获了你吞云吐雾的粮草，我看你过不了多久就只能弹尽粮绝坐以待毙了。哈哈。”大女儿举着那半条“五叶神”香烟在我面前手舞足蹈。
我看着自己赖以生存的“粮草”被她们缴获，很是沮丧。
随后，大女儿请示上峰如何处置那半条“五叶神”，老婆居然冷酷地说，“全部销毁，付之一炬。”她阴郁果决的面部表情让我想到了电影里的大反派，看来，她不去电影里演反面人物，只在我面前逞能，有些浪费材料。
看着自己心爱的半条“五叶神”在炉火里作垂死挣扎的扭曲状，我的心在滴血。
接下来的日子简直有些“暗无天日”。老婆虽然免不了朝九晚五，但两个宝贝女儿却正在假期之内，她们有足够的时间将我这个经常猫在家里的自由工作者监控起来。
她们俨然成了她们母亲安插我身边的“狱卒”，彻彻底底将我的一举一动锁进了她们的视线之内，连上个洗水间她们都要严叫盘问。我真正领略到了什么叫“贴身盯防”，什么是“步步紧逼”。
我感觉自己真的像一个陷入囹圄的要犯。
但“百密难免一疏”，再严密的封锁也难挡我汹涌而至的烟瘾。何况，监视我的毕竟只是两个涉世未深的小孩，我有足够的智慧瓦解她们貌似固若金汤的“人肉封锁”。
“粮草”最好解决，早起买菜的时候，将买好的烟悄悄地藏进了装菜的塑料袋里，然后堂而皇之地便拎进了家门。藏烟的地方倒要好好斟酌斟酌，那已经犯案的公事包显然不能再藏了，枕头下，衣柜里，或是书桌抽屉里，都不是最好的选择，要藏就得藏在一个既公开又往往被她们容易忽略的地方。
我思量了整个早上，最终将自己的“粮草”藏在了自己的皮鞋里。这的确是个绝妙的藏匿之所，以她们的智商，绝想不到我会把烟藏在这个地方。但糟糕的是，每次过烟瘾的时候，我都要忍受香烟里夹带着的那点刺鼻的臭袜子味。
烟随好藏，但要在两个死心眼的小“狱卒”眼皮底下过烟瘾，却真的不易。整个早晨和上午，两个小家伙寸步不离地监视在侧，根本无从下手，我只能偶尔利用她们上厕所或在院子里玩耍的时候抽冷子过过烟瘾。午休成了最美好的一段光阴，借口小憩，关上房门，便可短暂地恢复自由之身，在无比惬意的吞云吐雾中，渐渐地进入梦乡。
一个月下来，老婆自以为她们的困牛行动收到了成效，很是欣慰。为了奖励在困牛行动中做出突出贡献的两个“有功之臣”，她决定把两个女儿每月的零用钱提高到三位数。两个宝贝女儿自然雀跃欢呼，欣喜异常。我则在她们庆祝凯旋的时刻，虚与委蛇地怡然自得。
但好景不长，谁料想，一个不起眼的硬币，断送了我的美好计划。那天，大女儿和小女儿在我的卧室兼书房里玩硬币，就是那种最老土的玩法，扔硬币猜正反面。两个小家伙居然玩得不亦乐乎。后来不知怎么，硬币掉进了我的皮鞋里去了。小女儿弯下身子，去我的皮鞋里掏硬币，结果，从里面掏出了我刚抽了一半的“粮草”——一盒精装“好日子”牌香烟。
当小女儿把那盒“好日子”牌香烟在我眼前晃动的时候，我知道，我的好日子从此到头了。
两个小家伙的报告很快就打到了老婆那里，老婆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对于此次“恶性藏匿”事件的处罚结果，在当晚的家庭会议就有了决议：取消我的买菜资格；除了出门办事，断绝我的一切经济来源。
老婆这招太狠了，直接断绝了我一切可以吸烟的源头。
我欲哭无泪呀。
过了几天，我等老婆消了气之后，涎着脸对她说，“老婆，你不能这样对我。你知道，我抽烟，完全是晚上写稿子的时候激发灵感用的，人家很多写作的人都是这样的。现在，你完全断了我的粮草，我这稿子还怎么写？稿子写不成，我还怎么给家里创造价值。所以，您还得收回您的成命。”
老婆笑了笑，沉吟了片刻，若无其事地问：“你知道烟草是什么时候传入我国的吗？”
我的脑子从不懂怎么拐弯，脱口答道：“明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