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政治史上的叛逃
作者:弥事时间:2025-03-20 14:56:39热度:0
导读:那年那月那日的一大早,时任大队民兵连长的父亲敲开了革委会主任的房门。开门的是主任的老婆,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主任还没起来吧,我来早了,搅了你们的好觉了。”“醒倒是醒了,就是没离开被窝儿。没事,你进屋
那年那月那日的一大早,时任大队民兵连长的父亲敲开了革委会主任的房门。开门的是主任的老婆,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主任还没起来吧,我来早了,搅了你们的好觉了。”
“醒倒是醒了,就是没离开被窝儿。没事,你进屋坐吧。”
主任有肺结核,夜里总是咳嗽得睡不好觉,早晨起得也就晚些。
“是大李啊,快进来坐吧。”
父亲的声音一向很响亮,主任从屋子里就听出来了。主任叫父亲大李,不仅因为父亲个子高,还因为父亲在家排行老大。
父亲进了主任的睡房,对围着被坐在炕上的主任说:“主任啊,今天大队会不会有什么事?”
主任皱着眉头思忖了一会儿,语气不很坚决地说:“应该不会有什么事,这几天上面也没下什么通知,广播里也没什么动静。怎么,你有事啊?”
“是啊,我有点事,要不就不会这么早来敲你家的门了。”
“有什么事,你说吧。”
“眼见要秋收了,我来是想跟你请一天假,上山割点茶树条编两个耳筐和挑筐,留着过几天苞米割倒后好装车用。”
“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呀,一晃眼就要秋收了。行,你去割吧,有什么事我替你顶着。”
父亲从主任家出来,就急急忙忙回家背了几个大饼子拿了把镰刀上山了。附近山上的茶树条已经被村民割得只剩根部了,父必须要翻过几道山梁到远山去割。
傍晚的时候,父亲挑了两大捆茶树条颤颤悠悠地回来了。扁担“吱吱扭扭”的响声,一直把父亲送到房檐下。母亲见父亲满头大汗地回来,赶紧给父亲拿了条毛巾端了盆凉水过来。父亲蹲在房檐下好一顿擦洗,才觉得凉快了些。
“中午广播通知大队干部开会了,队上还派人找你了呢。”母亲见父亲洗得差不多了,才把开会的事情告诉给父亲。
父亲一边把湿毛巾拧干后递给母亲,一边不解地问道:“开会?早晨主任还说没什么事呢,怎么下午又开上会了。要是早知道,我今天就不上山了。”
“是临时下的通知,别人也是中午才得到的消息。”
“知道开的什么会吗?”
“听回来的人说是支部选举会,确定大队长人选。”
“支部选举啊,哄扬一段时间了。有什么变动吗?”
“没有。听说还是原来的大队长担的。”
“噢……”
父亲若有所思地“噢”了一声,想说点什么又忍住了。
后来父亲知道,那天下午是公社干部黄金下来主持的选举会。会上,大家一致推举父亲做大队长。理由是父亲年轻肯干,工作能力强,在群众中威信高。就在要拍板定夺的时候,大队长郭某站出来说话了。
“我觉得选大李做大队长不妥。他虽然年轻,工作能力强,可是这个小伙子立场不坚定,认不清方向。”
“认不清方向?他民兵连长不是一直做得很好吗?这个大家是知道的啊,而且下面的呼声一直不错。”
公社干部黄金听不少群众夸赞过爸爸的为人,于是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听黄金这么问,其余的人也都不服地问大队长父亲哪里有问题。
大队长见大家把矛头指向了他,赶紧清了清嗓子,拉长了语调一字一板地说:“这个……你们没见他今天没来开会吗?”
“没来开会是有事情了,他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耽误过开会啊!”
“以前是没耽误过,可是今天就耽误了,你们不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吗?”
“蹊跷,蹊跷什么啊?他一大早到我家里请的假,上山割条子去了,编筐用。”革委会主任终于闷不住了,咳嗽了几声后替父亲辩解道。
“条子哪天不能割啊,非赶在今天割。我看这里面就是有问题,而且是政治倾向问题。”
“政治倾向,什么政治倾向?”
“是啊,什么政治倾向?你说出来我们大伙听听。”
……大家七嘴八舌地质问开了。
“他的问题可大了。他不早不晚偏赶在林彪逃跑的日子上山,分明就是和林彪一起逃跑了。和林彪一起逃跑,就是和林彪站在一条路线上。”
“林彪逃跑怎么扯上他了?再说了,咱们这离林彪那么远,你就是笨想也不可能啊。”
“人是没跟他一起走,可是思想和他是一路的。要不今天的选举会他就不会缺席了。这样的人要是做了大队长,保不准哪天就会领着大伙集体叛逃。”
因为林彪恰好选在1971年9月13日父亲上山的日子叛逃,因为大队长的善于联想善于扣帽子,善于动用心机和背后插刀,本该父亲担任的职务,轻而易举地被大队长的三寸不烂之舌篡夺了。
事情的经过是几年后,调到市府工作的黄金下来走访另外的事情时,一句一句明明白白地对父亲说的。
父亲向我激愤地回忆这件事的时候,我仍能听出窝在父亲心里几十年的气。我知道父亲气的不是职务问题,而是他清白的为人受到了侮辱。
我听后笑了一阵子对父亲说:“爸,您就知足吧。您不觉得他当时已经嘴下留情了吗?”
“留情,留什么情啊?我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被他抹黑了,他还算留情?你可真能替他说情。”
“不是替他说情,是替您分析利害。您想啊,他当时要是说您和叶群私奔,您不就成了罪人了吗?叶群可是国家主席的老婆啊!要是扯上她,您就不仅仅是立场问题了,连生活作风问题都得扯进去。还好他没提到这一点,要不然今天讲这个故事的就不是您了。”
父亲被我没老没小的话逗得不知说什么好。酸酸地笑了一阵后,出去给鸡鸭喂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