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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很久很久了,她的身上都已经蒙上厚厚的灰尘。她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漂亮,温婉,像潭水,安静得闻不到气息。她手里的丝绸垂挂到脚边,是白色的,泛着淡淡的光晕。她在缝制她的嫁衣,这是这个古老的村落的风俗,
很久很久了,她的身上都已经蒙上厚厚的灰尘。
她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漂亮,温婉,像潭水,安静得闻不到气息。
她手里的丝绸垂挂到脚边,是白色的,泛着淡淡的光晕。
她在缝制她的嫁衣,这是这个古老的村落的风俗,每个出嫁的女子都要亲手缝起自己的新嫁衣。传说,这样可以把姑娘时代的记忆缝进衣服里带到未来。
这个传说是没有依据的,就像卖女儿是没有依据的一样。
她是一个卖掉的女儿,三万块。三万块人民币决定她下半辈子的命运,这不是不幸,是大幸,毕竟是三万块而不是三千块。
那是个怎样的男人,她并没有看清楚。那天,是阴天,天空中飘着细细的灰尘,那是每户人家烟囱里飞出的灰。那个伟岸的男子弯身走进他们这破窑洞,告诉她母亲他要带走她。
年迈的妈妈伸出三个手指,这样的事情在这里是见怪不怪的,每个有女儿的人家都要经历这一步。而她自己,也已这样的方式将上面的两个孩子送走。
送到哪里,她并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是价钱。
前面的两个孩子,无论从哪方面上讲,都是输给老三的,因此,顺利出手。老大嫁给一个麻子,比她大了二十五岁,是她爷的岁数。老二是卖给一个痨病鬼了,那是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年轻的时候生活不检点,落下一生的病。两个姑爷都不是什么好人,这个她是知道的,只是那两个女儿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一个萝卜一个坑,谁也没亏待谁,何况,他们出价爽快。
老三是村里最受规矩的女孩,长得水灵灵的,很有一股子秀气,来要老三的人向来很多,可是,她知道那些都是不上流的人,出不起真正的高价,老三是一块宝,会有识货又有家底的人把她带走的。
果然,那天。那是个很特别的一天,她想谁都不会意识到,除了她。
院子里那株死了好多年的石竹长出了一片绿叶子,晶莹透亮。
他进来的时候,老三正在跟母亲按摩。老太太的岁数已经不小了,她自己就是从隔壁村买回来的,几百块钱,不算廉价,但也不会很高,毕竟这是他第三个主人了,不是原装的货哪来的高价?老太太审视着他,不再饱满的乳房垂到腹部,凹陷的眼睛炯炯有神。
“这个数!”她不容置否地举着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鹰似的瞳孔注释着遮住光线的陌生人。
男人点点头。
第二天,他叫人送来一万块现金,厚厚的一叠红色纸币。老太太错愕了,枯木似的双手磨蹭着一沓钱,脸上干枯的肌肉顿时有了活力,双眼在黑暗中发出迷似的的光芒。
她知道他理解错了。他把老人家的三千理解成三万。
三万,那是怎样的概念?这个村子几十几百年也没那个姑娘能卖到这个价钱。两年前,她还有些懵懂,隔壁那个美得据说比谁都漂亮的姐姐也没卖到五千块。她的美,那才是真的美,无论什么跟她在一起都是黑白的,没有光彩的。一些出过村子到外面见过世面的人回来之后也说那个女人是美到极致了。
最终,她卖了四千五。那是个天价,震惊了远近几个村子。
来买她的那个男人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衣冠楚楚,一表人才,戴副金丝眼镜。
自从那个女孩卖出去之后,这个村子就热闹了。
她的离开让这个村里的女孩有了份盼头,因为时不时会有外面的人来带走一两个年轻漂亮的女孩。
外面,该是怎样的世界呢?
会很精彩,是的,听说外面的人都是不骑马,不拉犁的。
老太太一遍遍地摸着钱,还拿出好多年不用的老花镜戴上。
有那么一瞬间,姑娘以为母亲会倒在钱上,不再醒来。如果,如果,老人死了,我会怎样,在缝衣服的时候她不止一次地这么想。
逃跑?拿着这些钱,可是,她能逃到哪里,她可是从来没有出过村的。
老太太到底是没有死,她把钱放进父亲送给她的檀木盒子里,搂在怀里睡了几天几夜。
三万,三万,她能用这些钱干什么呢,女孩一直都不明白,她已经那么老了,活不了多久了。她可以看到她头顶上死亡的气息。
这个村里,谁家里都没有这么多钱,谁也没见过那么多钱。
她在缝制她的嫁衣,丝绸是那个男人拿来的,他说他要她穿白色的衣服出嫁。他那里的女人都是穿白衣服的,那叫婚纱。他指着一些透明的布告诉她,那是蕾丝。她的指尖滑过蕾丝,没有温度。
她看上她什么呢?她问自己。她是知道自己漂亮的,但是,她的漂亮值不了那么多钱。隔壁的姐姐,那才是真正的倾国倾城哪!
她照着她给她的图,缝着衣服。屋里光线不足,哪里都是暗暗的,看不清楚。有时候,一束光从狭小的门射进来,找到女孩身上,你可以看到她的苍白。那是一种没有生命力的苍白。
她是一个恬静的姑娘,像山谷里的水,静也美,不落俗气。村里的人都奇怪为什么这样一个没有受过教育没有见过世面的女人会有那种超凡脱俗的气质。那是怎样的一种美啊,平凡,但是诱人!
那个男的,该是看中了她的这份水样的娴静。出过村的人说外面的女人都是像麻雀一样的,画着浓浓的妆。
她坐在那里,静静地缝衣服。这样式很复杂,她从没见过,但她觉得好看。
日子已经过了很久,离他带走他的日子只有半个月。她觉得自己快成为石头了,眼睛里除了针就是线。
太阳斜斜地照着,村子安静得像泥潭。
女孩缝制着嫁衣,那是村里人从没见过的样式。每天,都会有两三个人来看看姑娘的进度,带给她些阿谀讽刺。
老太太是个精明人,她自然是不会告诉他人女儿的真实身价的。才不外露,她比谁都清楚。三千,就是三千!
前两个女儿,一个卖了两千,一个卖了两千五。没有后话。
孩子在缝嫁衣,她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模样又俊俏。她值这个钱,过了几天,她就想。
她借着一丝光,看着小女儿,像自己年轻的时候。如果不是这模样,她也不需要从一户人家转到另一户人家啊!可是,这孩子会有好福气的,算命的先生告诉过她。
老太太不大中意那新嫁衣,她喜欢红色,大红色,那才叫喜庆!白色,是怎样的晦气啊,老人家摇着头,可是,出钱的是老大,她不会叫自己跟钱过不去。
她想起老头子过世时怨恨的眼睛,他是极度,很嫉妒。女儿是两个人养的,养大了,眼看就可以换回钞票了,他却等不及,走了。
这都是命啊,命中注定的事情,人是一点办法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