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爱情一样飞

我没想过我要写一篇关于爱情的文章，至少现在没想过。这世上没有一个人知道究竟什么是爱情，而同时大家又都沉溺在爱情里不可自拔，所以很奇怪，就像一群吸血鬼钻进了大象的肚子里，吸血鬼们只知道那肚子里有足够的鲜血供他们吮吸，却不知道是一头大象，他们还以为那只是一间四壁柔软的盛满鲜血的房间，或者他们以为那是天堂。
突然想起小时侯听到的一则童话。下雪了，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色，小猫看见了，叫：“下糖了，下糖了！”它以为那雪花是甜的；小狗看见了，却叫：“下盐了，下盐了！”它以为那雪花是咸的。后来，直到它们亲口尝了雪花，才恍然大悟，雪花无滋无味，不甜也不咸。我说，爱情也如同那纷纷而下的雪花，飘飞在人世间，积累起来就能掩盖世界上所有裸露在外的东西，把这个原本是我们的天地变成它们雪花的天地，到处都白了，白得亮眼。
你在下雪天里，在飘飞的鹅毛大雪下面，拉住一个你身边经过的人，你说你喜欢她，要同她一起变成雪人。所以，你们把自己没有任何遮拦地摆在雪地里，任凭雪花，或者说，爱情将你们覆盖，你们就成了雪人。你们呆在雪花里头，感受只有你们自己知道，因为你们是当事人。而我们，作为局外人，惟有跟阿猫阿狗一样叫唤，那雪是甜的，那雪是咸的！我们都是信口开河。
既然我们的信口能开河，那么我们同样能变成河里的水。河里的水向东奔向大海，而我却不想，我想去天上，天堂是我向往的地方。上帝说，你没资格来天堂，于是升入半空的我又随雪花一起落了下来。我不知道，我如何由一滴水变成了一朵雪花，可是雪花比水漂亮，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我抱住身边的另一片雪花，问她——我假设它是女的：“我们这是要上哪？”她冲我指指身下的一幢房子，说：“那是小昆的家。”小昆是谁？我没问，我喜欢把自己的未来保留几分神秘。“我们这次下去的任务就是要把小昆和一个叫小裙的女孩子变成雪人。”她进一步跟我解释道。我不清楚她的名字，而如果老是“她她她”这样称呼，难免易于混淆，所以我给她取了代号，是“雪儿”。
我问雪儿：“那要是我们没完成任务，会有什么后果呢？”我是新手，许多情况不甚了解。“后果？你问后果？”雪儿呈惊恐状，“后果可恐怖啦！要是完不成任务，天公会罚我们一辈子再变不成雪花，而永远只能做丑陋的水！”
我是与雪儿同时落在小昆家的房顶上的，我和她抱得很紧，身体的某些部位还紧紧地粘成了一块。雪花的世界里似乎没有“男女授受不亲”之说，我可算是占了便宜了。我与雪儿落脚的地方位置很好，是在天窗上，透过天窗的玻璃，我们能够看见小昆的卧室。
小昆是个只有十岁的小男孩，大大黑黑的眸子，活泼可爱。那天他脚蹬一双锃亮的黑皮鞋，似足一个小大人，他叉着腰板，单手指着上面，问正在帮他收拾房间的母亲：“雪是怎么下下来的？”母亲没吭声，大概是她觉得这种问题没必要回答吧！大人们通常都是这样，他们总是自认为小孩子思想简单、想法幼稚。可他们哪知道，小孩子是上帝派来的天使，他们带来的是天堂的气息，太多人忽略了小孩子，是他们不理解，是他们可悲。这单用小昆就足以证明了，他见母亲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就低下头抠起自己的手指甲，嘟噜着嘴说道：“雪下下来是让我们变成雪人的。”我和雪儿都十分惊讶，小昆居然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居然了解天公的意图，而这些都是那些自诩理智的大人们所看不到的，他们仅仅知道我们是雪而已。
母亲收拾完房间就出去了，小昆仍然站在那里仰着个脖子看我们，我确信他看见了我与雪儿，他问：“你们真的是来把我们变成雪人的吗？”而后，他又替我们做了回答：“如果是的话，我想与小裙一起变成雪人，她是我最喜欢的人。”这个时候，一只小丝毛狗窜到了他的脚边，舔着他的黑皮鞋，我们听见小昆叫它“小馋”。小昆不再看我们，他蹲下去摸小馋的毛，我想那毛一定很舒服。
然后，我想知道小裙是谁，雪儿告诉我，她是小昆的邻居，他们也是同班同学。掌灯时分，我终于看见了小裙，是雪儿指给我看的，小裙从街的尽头踏着咯吱咯吱的雪走过来，敲小昆家的门。她也有大大黑黑的眸子，活泼可爱，与小昆如出一辙。她在大雪天里还在外面套了一条花格裙子，走起路来那花格裙子就像一只花蝴蝶跳啊跳。她叫门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是给你挠痒痒：“小昆在吗？”小昆的母亲来开了门，高兴地将小裙迎了进去，问，这么大雪还跑过来？小裙托起手中握着的一个笔记本，答：“我是来给小昆送笔记的。”
听见小裙的声音，小昆早已从卧室冲到了客厅，小馋撅着个尾巴跟着他，身上的铃儿当当作响。“你来了！”小昆的声音仿佛是从地底下爆发出来的。“恩！”小裙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恩”，还带着微笑重重地啄了一下头。小昆把小裙拉进他的卧室，小馋绕着他们团团转。
小昆从卧室里搬出一大堆卡通贴纸与小玩意，告诉小裙这是他近几天新搜集到的，骄傲之情溢于言表。小裙一张一张翻看着小昆的贴纸，惊叹道：“好漂亮啊！”小昆听后，兴奋得脸都红了。小昆说：“你喜欢就都送给你。”小裙说：“不用了，你喜欢的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想看可以来你这儿看啊！”小昆咧开了嘴，似乎很乐意接受这个提议。
小裙趴在小昆床上接着看他的各种小玩意，眸子里闪着亮晶晶的东西。小昆从其中拣出一条袖珍的花格布裙，跟小裙说：“这个东西一定得送给你。我知道你喜欢花格裙子，你可以拿回去给你的布娃娃穿上，这是我特地为你找的。如果你不要，我留着也没用。”小裙略略想了想，便欣然接受了。她把袖珍裙子叠好，小心翼翼地塞进衣兜里，回敬给小昆一个甜甜的微笑。小昆就抱起小馋，用小馋的毛搔自己的脸，还在小馋长毛的掩饰下偷偷地笑。
小昆又仰起脖子，看我和雪儿，他问小裙同样的问题：“你说雪是怎么下下来的？”小裙眨巴眨巴眼睛，说：“雪下来是让我们变成雪人的。”小昆又笑了，我看他是要笑个没完了。小昆的母亲和小昆都极力留小裙吃晚饭，但小裙却很有礼貌地谢绝了。小昆把小裙送到门口，小裙抽出一只小手向小昆摆了摆，以示告别。小昆依依不舍地回了相同的告别礼，小馋则在他身边把他身边把尾巴摇得更欢。小昆目送着小裙消失在视野里，消失在一片茫茫白色中。
我同雪儿躺在天窗上，看阴霾的天空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