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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我有一把兰考的泡桐木制成的古筝,以极韧的鲸鱼筋为弦,音色深厚、灵透、柔和而韵味深长。对这把筝,我爱若生命,因为曾听人言:一把绝世好筝,可以依附制作者的精魂。当殷红的鲜血浸染至我足下的积雪时,我正抱着我
我有一把兰考的泡桐木制成的古筝,以极韧的鲸鱼筋为弦,音色深厚、灵透、柔和而韵味深长。对这把筝,我爱若生命,因为曾听人言:一把绝世好筝,可以依附制作者的精魂。
当殷红的鲜血浸染至我足下的积雪时,我正抱着我的筝轻轻微笑,对着满目的残肢碎肉,心里只是想:原来杀人是这么简单。
“鞋子,脏了!”
说话的是一个小女孩,十三、四岁的模样,长着一张娇生惯养的脸,皮肤雪白,对着眼前支离破碎的残躯连眉毛也不皱一下,只是紧了紧身上江南织造司所出的嵌金丝的小夹袄,用已经冻红了的小手捏着一管装饰华丽的竹笛提醒我——鞋子脏了。
垂首,血果然已经浸上鞋面了,向后退开一步,我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这才抬起脸来重新看向她:
“你是谁?”
“路人!”
她回答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有种有别于孩子式的狡诘:“不过我知道你是公子十三。”
我微微一笑,原来已经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认识了公子十三。
转身前行的时候,风吹动我衣袂轻舞,她从后面追上来,用一种独特的娇软嗓音叫我:
“十三!十三!你等等我。”
我一怔,恍惚间好似回到了多年以前,我曾对一个女子说:“等到功成名就的时候我就回来,你等我!”她说:“恩,我会一直等到你回来。”结果我功业未成,她却已经不再等待。
不过是一恍神的时间,她已经握住了我手,直直的看着我,轻轻的说:
“十三!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两个人其实一样的寂寞。”
我平静的回视她,甚至没有抽回手:“那又如何?”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十三!”
垂落眼帘看向怀里的古筝,我心如止水的回应:“而我却再不可能喜欢上任何人。”
她说,我那时看向古筝的眼神温柔的让人倍觉神伤。于是我身边莫名的开始多了一名追随者,她总是以一种淡淡忧伤的眼神看着我,一遍又一遍的对我说:
“十三,我以为我已经够寂寞,却原来你比我还寂寞。”
不!我不寂寞!因为我有古筝上依附着的精魂一直陪伴我,只要我拨动筝弦,依然还能感觉到她在为我歌那阕《梨花落》。
轻轻抚弄怀里的古筝,我别过脸,其实我不怕寂寞,我怕的只是找不到这最后一个当诛之人。
当霍启的飞鸽落在我的手腕上时,我正以一种极为舒适的姿态在饮这个小镇上独产的、据说叫梨花酿的美酒,那个一直固执的跟着我,坚持叫我十三的女孩子在帮我斟酒。
一手持盏,一手展开霍启的传书,眼光落在素签上的时候,我持盏的手不自禁的抖了一下,无色透明的酒液泼在手背上,先色微辣,接着却是冷凉。
她静静的取走我手里的酒杯,然后用一块素色的绢巾仔细给我擦拭酒液。白嫩圆润的手掌轻轻握住我的,有种丝绸般柔软细滑的触感,完全不似我的,在指腹处结着薄茧。
被她握住的手木然不动,心里却涌上层层无尽的悲哀,抓着素签的手指收到发白。
终于擦干净了酒液,她放开我手,坦然自在的仰脸朝我粲然一笑,道:
“你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
“你为什么从来也不弹你怀里的这把筝?”
“因为还不到时机惊动依附在这把筝上的精魂。”
“你还喝不喝这酒了?”
我摇摇头,于是她说:“那我喝一点吧。”
她喝酒的样子很豪爽,无色的酒液顺着她下额滑坠下来的时候,像奔流着的眼泪……
犹记得那晚的月色如银,我白衣胜雪的盘膝坐在小镇客栈的屋顶上,弹那阕我许久不弹的《梨花落》:

青锋剑,红樱枪
江湖路上争短长
英雄草莽
世事无偿
归程是否能无恙?

七弦琴,梨花酿
时值年少当轻狂
烈烈朝阳
幽幽酒香
尽欢醉卧又何妨

桂枝香,满庭芳
江南小调谁吟唱
月已盈窗
愿君同赏
江湖路远勿相忘
……

在以后的江湖传言里,人人都说,公子十三武功了得,兵不接刃的便诛杀了妖女碗妖,正当白道中人无不额首称快时,他却葬了他那身白衣,自此销声匿迹。
多年以后,我一袭黑衣,安静的坐在茶馆酒肆里,微笑着听先生们说这段已近杜撰的评书。古筝依然被我抱在怀里,只是每当弹奏的时候便会想起那个固执的跟着我,坚持叫我十三的女孩子,想起她脸色苍白的倒在我怀里,却微笑着说:“我以前没告诉你,其实我叫麦乐牙牙。十三!十三!我要你为我弹那阕《梨花落》。”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狡诘的一如我初见她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