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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我的记忆从小就出奇地好,听姥姥说三岁时我就能自己遛出家门去城北的小公园玩,然后我再自己找着路走回家。四岁时我站在马路边上被一群大人们围着有模有样地讲从收音机里听来的《白眉大侠》。五岁我就上了小学,课文
我的记忆从小就出奇地好,听姥姥说三岁时我就能自己遛出家门去城北的小公园玩,然后我再自己找着路走回家。四岁时我站在马路边上被一群大人们围着有模有样地讲从收音机里听来的《白眉大侠》。五岁我就上了小学,课文背得比那些大我两岁的孩子们都顺溜。多少年后姥姥仍然乐此不疲地一遍又一遍重温我的辉煌历史。而在姥姥无比陶醉的絮叨中,我想起的却是那个光秃秃的小城,还有小城上空那一盏白花花明晃晃的太阳,照得小城四处都是白花花明晃晃的一片。
其实我的童年并没有那么传奇,那是个白衣飘飘的年代,几乎所有的孩子都穿白衬衣,我的生活也像那白衬衣。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父母很忙,很少回家来。我没有兄弟姐妹,大院里的女孩子很多,却很少有与我同龄的男孩子。所以我没有玩伴。我每天被姥姥套上干净整齐的衣服站在墙根下看着那群女孩子们跳皮筋、跳方格,还有扔沙包。偶尔几次我也加入她们之中,可是我跳皮筋总是“死”,每次都要人来“救”。跳方格是要单腿跳的,可我单腿总也站不稳。扔沙包时我总是来不及躲闪,永远是第一个被打下去的。于是她们不再带我玩了。我又回到了墙根下,穿着干净整齐的衣服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有大人们路过,我便礼貌地喊人,他们就会说:“看看齐家的孩子,多懂事,一点儿也不疯。”
后来,我不再傻傻地站在那里了。我手里有了一个田字方格本。我倚着墙蹲下来,把本子放在膝盖上用半截铅笔在上面写字,铅笔上有漂亮的熊猫图案。我听到从我身边走过的大人们又在啧啧称赞:“看人家齐齐,这么小就开始认字学习了。”这时候我会抬起头,很自豪地喊一句:“是澜澜姐姐教我的!”我还想告诉他们,我的方格本和熊猫铅笔都是澜澜姐姐送给我的。我在写澜澜姐姐给我布置的作业,等她放学回来还要检查呢。可是我没时间跟他们说这些,我要抓紧时间写作业,在澜澜姐姐放学之前完成。
澜澜姐姐是我家的邻居,住在我家对门。她的爸爸妈妈都是老师,家里有数不清的书,每次走进她家我总不敢抬头正视那些高高的书柜。澜澜姐姐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都在外地上学,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姥姥有时候会把我寄放在他们家,我害怕她的爸爸妈妈,因为他们都是老师。我只和澜澜姐姐玩。
澜澜姐姐也穿白衬衣,领子和袖口上有花边。她胸前戴着实验初中的校徽,白底红字,我觉得好看,她就摘下来别在我的白衬衣上。我昂首挺胸地跟她走在一起,顺从地让她牵着我的手。我们穿过那条马路,走到对面的小商店买汽水或者是泡泡糖。这时候就连跳皮筋最好的女孩子都会停下来看着我们。她们都喊着“澜澜姐姐”,澜澜姐姐也冲她们笑,可是澜澜姐姐只牵着我的手,从她们身边走过。
“齐齐,我没有弟弟妹妹。可是我也想像个姐姐一样照顾比我小的人。你就是我的弟弟,所以我要好好宠爱你。”澜澜姐姐弯下身把我抱起来,转了好几个圈,我的肚皮被她勒得生疼。
我挣脱了她的手臂,问她:“什么是宠爱?”
“就是特别特别疼你啊。像你姥姥那样。”澜澜姐姐又捧住我的脸,她的手很清凉,她的声音真好听。我疑惑:“你可不像姥姥,你比她好。”
澜澜姐姐就笑了。我仰起头望着她,看她的笑,看她的眼睛,看她白皙的皮肤以及在她头上映出的阳光。姐姐穿着白衬衣,阳光照在她的身上也发出白灿灿的光,她的笑容也是亮晶晶的。于是这一切交织成了我记忆里的大片白色光芒。
澜澜姐姐告诉我,以后不要自己站在墙根下玩了,一个人傻站着多没意思。我说那没人跟我玩呀,姥姥又不让我跑远了到别处去玩。姐姐想了想说,那你看书吧。她带我走进她家的书房。这是我第一次认真去注视那么多的书,我猜想这些书摞起来一定能盖一座大楼。姐姐站在凳子上从书柜最顶层翻出一些带图画的书,她说这是我小时候订的儿童画报,送给你啦。我先教你认字,等你认识的字多了我再给你不带图画的。我点头,像是接受了一项很重大的任务。
那天我和澜澜姐姐一起坐在写字台前,她做功课我写字。她给了我一个她用过的练习本,前面有她写的字,每一页都有个“优”。姐姐说我写得好她也会给我“优”,我就模仿她的字,一笔一划地写。书房里很安静,还能听到外面那群女孩子们的玩闹声,可我再也不想去外面玩了,她们跳皮筋能得“优”吗,写字才是件有意思的事呢。
从那以后我迷上了写字,有一种近似偏执的执著。我不仅不用再看带图画的书,我还把澜澜姐姐借给我的一年级课本上的字都学会了。我的记忆力是那么出奇地好,姐姐给我听写生字我总能得“优”。我每天还是会到墙根下去,但只在下午去,倚着墙边写字边等澜澜姐姐放学回来。每次她的红色自行车一拐进大院门口我就看见了,我跑上去迎她,爬上她的车座,随着她把车子停在车棚里。她锁好车就拉起我的手,我们一起上楼去,一起回家。
有一次澜澜姐姐问我:“齐齐,你长大了想干什么呀?”我想了半天,摇摇头说不知道。我又问她,你呢?
“我将来要当老师,这是我的理想。”她说。
“那我就当你的学生,这也是我的理想。”
她笑了:“哈哈,这算什么理想啊。等你长大了,考上大学,然后有一份你喜欢的职业,那才是理想。”
我不说话了,“长大”在我眼里还那么遥远,我不知道它在哪里。也许它比城外那片连在一起不知通往何处的群山还要高还要远,我看不到山的那一边是什么,也不用去想,因为我觉得我在山的这一边就很好,我穿着漂亮干净的衣服,有吃不完的泡泡糖,有玩具,还有很多书可以看,我有姥姥,还有澜澜姐姐。山的那边会有这些吗?
澜澜姐姐见我不说话,低下头对我说:“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学生了呀。你是我的第一个学生。”她搂着我的肩,我只能看到她白衬衣的最下面一个纽扣。我努力仰起头,看清她的脸庞,我问她:“澜澜姐姐,我什么时候可以长得和你一样高?”她依然笑,捧起我的脸:“等你长大吧。”于是这成了我对长大唯一的期待。

那年的秋天,我上了小学。澜澜姐姐的妈妈就是小学的校长,她知道我已经把一年级的课本都学完了,她也知道我的记忆力出奇地好,所以她跟姥姥说,让齐齐去上学吧,小两岁没关系,他肯定能跟上。她还把澜澜姐姐的一个桔黄色书包拿给我,我就背着书包跟着她去上小学了。我果然能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