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来的疼痛

一

2006年的春天，清明节那天，绒绒带我去了他父亲的墓前。当她在她墓前点上一支烟的时候，她告诉我，她父亲就是抽烟抽死的。她说这话的时候，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又把第二根烟摆在了墓前，点完第三根的时候，她把烟递给我，她说，跟我一起陪我爸抽一根吧。我不是个喜欢抽烟的女人，但那一刻，我没有拒绝，拿过烟，点燃，我们一起看山下这个热闹的清明节。我们什么都没说，就这样，烟一根接着一根，整整坐了两个小时。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我又转头看了一眼，墓前有些青苔蔓延，而那一行名字依旧清晰。
绒绒说，他的父亲躺在这里整整十二年了。他父亲走的时候，同时带走了他们富裕的生活，那种一贫如洗，欠着大笔债务的日子真的很难过。
母亲在父亲走后的第六年又结婚了，那个男人其实很好，可是我们就是无法亲近，这种隔阂，我想不是我们努力了就能消除的。所以读大学的那一年，我就离开了家，再也没回去住过。
第一次遇见绒绒的时候，她坐在酒吧的座位上，大口大口得抽着烟。我在她的对面坐下来，她很自然得递过一根烟。我说，我不抽烟的。她收了回去，“你应该是个会抽烟的女人”这是绒绒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你看起来那么寂寞，一个寂寞的人不应该不抽烟。从那个晚上起，我开始会在酒吧抽烟了。

二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小白。第一次见到小白是在2004年的夏天，那个夜晚，我们没有过多的了解。我以为我们会像匆匆而过的路人，这辈子就这样擦肩而过。我以为我们终究会成为陌生人，偶尔回头瞥见的一眼。只是没想到，一年后，我们再一次遇见，在寒冷的冬天。听说，这一年他恋爱了一次，最终分手散场。这并不是没有好处的，在我眼里，至少他成熟了很多。
他邀请我去他家作客的时候，他的母亲做了很多好吃的菜。然而，我就只见到了他的母亲。
那年的最后一天，他写了一篇关于父亲的日记。他说，父亲死的时候我没哭，只是在盖上白布的时候下意识的抽心。那时还太不懂事，直到父亲火化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一滴都没有，那时候眼睛里干涩的连爱父亲的勇气都没有。直到抱着父亲骨灰盒的时候才开始明白自己失去的是什么，一个至亲的人，一个亲到会让你伤痛欲绝的人，一个在你出生的时候就牢牢映刻在心里的人。
我看着这些文字的时候，心有些隐隐得疼痛，不是因为小白失去的这些，而是想到他记下这些话的勇气。他说，现在写的时候我在哭，哭的很隐忍，我哭是因为自己的内疚还是因为失去父亲而疼痛悱恻，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不出他是怎样把这份持续而压抑的哀伤藏在心底的。
一年前我看到的小白，还是个孩子。而一年后他成熟了，可依旧还是个孩子。他在我们面前从来都只是微笑，还有些寂寞而已。
我们在广场上，公园里行走的时候，他会把烟递过来，然后问我，你要不要抽。从我看了他的这篇日记后，我就开始陪他抽烟了。
有时候走着走着，他会突然停下来点一支烟看风景。他说，如此美丽的风景，没有烟，那实在太可惜了。所以每次看到美丽的景色，他都会停下来抽烟。
他喜欢行走，喜欢在美好的景色面前抽烟。他说他很寂寞，幸好学会了微笑。

三

在我即将离开N城的时候，每天和绒绒，小白撕守在一起。那是一种彼此间的相知，无法割舍的相恋，我相信我爱上了小白，也爱上了绒绒。
深夜，我和小白从KTV出来，冬季的夜很冷，冻得深入骨髓，可是我们却要去公园里的湖边玩水，在深夜时放灿烂的烟花。我们都懂得，只有在这样的深夜，烟花的绽放才会特别的美，才会让人产生幻觉，有些人终究要走，一旦挽留就不会美丽，就像烟花，只有绽放才会看得见它的美丽。
所以我们在这样的深夜相爱了。

我和绒绒的不舍是因为我们相遇得太晚。有些人即使认识了一辈子也不会有这样的感觉，有些人却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那么熟悉。
我们去广场上的咖啡馆，静静的一个下午，我们什么也没讨论，只是各自喝了十三杯Cappuccino，你说实在喝不下去了，然后我们就停止没再喝了，换了一个地方，却又各自吃下了五只大螃蟹。那天我们拍了好多抽烟颓废的照片，突然想到，我走了，你一个人，真的很不放心。我说。绒绒，戒烟吧。你很严肃得看着我，问我，不抽烟能做什么呢？我无言。我知道我说服不了你，只能让你放纵。

四

看完绒绒父亲的第二天，我就离开了N城。那天天很阴，也很冷。黑黑的天空仿佛压到了头顶，可就是不下雨。我不顾一切的离开了，就在车子驶出这个城市的时候，雨水像倒下来一样下个不停。我始终坚信我离开的时候我没有哭。
我相信在另一个城市，我会遇见和你们一样的朋友。我也同样相信，没有我的天空会一样的蔚蓝。
伊娃是我到新公司的同事。我看到的她用笑渲染着公司里的每一个人。在她没有跟我说故事的时候，我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一个女子会有这样的经历。
她说她这辈子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亲身父亲是什么样子的。她初中都没毕业，就被继父放逐在广州，她还是个孩子，就被迫一个人面对生活。她曾经整整一年每天面对着四面墙，为她的姐姐照顾空房子，后来又做了她姐姐家的女佣，十八岁的那年，她继父让她一个人开皮鞋店。每天辱骂，毒打，她几乎每一天都在渴望离开那个地方。可是她除了一个人躲起来哭，什么都做不了。她是那么得渴望读书，但那只能成为一个遥远的梦。而她的母亲，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她说，我能了解我的母亲，我们都是寄人篱下，她能为我做什么呢。
二十岁的时候，皮鞋店倒闭，我的姐姐终于给了我一个可以学习的空间。我就这样迫不及待得来到了这个城市，虽然这个城市没有一个亲人，但我却得到了一个自由呼吸的空间。
伊娃把这个故事告诉我的时候，她刚好失恋。
她说，他是她这辈子遇见的第一个对她真心真意好的男人。他们相爱了两年。我知道为什么他会离开，我能够理解。我是个从小缺少爱的女人，所以他的出现，让早已跌落在悬崖底下的我感觉抓到了一根救命绳。一个面对死亡的人，会不惜一切抓住这根救命绳，拼命往上爬。而我忽略了他的感受，我给他的压力太大，最终他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