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满天

闲处相思梦里寻他千百度
一曲梦回不知身在何处……

午夜梦回，一曲相思。
红池中一袭白衣，嘴角微翘，却又满眼的泪泄了满脸，让她的表情一片模糊。
我伸出了手，抓住了她的衣摆。那是一只嫩白的小手，似是初生婴孩之手。
心中一惊，手已经松开。缩回的手却不再白，而是沾上了红色的液体，顺着光滑的手臂淌下来，从手肘处滴落下来，又重新溶入红池中去。
我抬起头，看到她的胸前插着一只银簪，从没入胸口的簪尾汨汨地流出红泪，可她的手却没有停。没错，从她进入我的视线时起，她就一直不停地拨弄着琴弦，那凄哀的相思曲正是出自她的手下。
我这才开始真正地关注她。
她是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说是女子，不如说她只是个女孩，比我还小了几岁的样子。但为何却奏出如此沉重、沧桑的曲子来？浪费了她极美的脸庞。
极美？
我看到她的脸了！
她手下未停，却抬起头，渐渐地转向我。
红池汹涌，仿佛从她的身体里起了一阵狂风，逼得我倒退了几步，再不得近她的身。
飞溅的水珠打到我的身上，变成了红色的如映山红般的花瓣，飞舞、散落。
脚下突然变得沉重，我低下头，却见到脚下的红池不知何时变成了花瓣池，亦或许从最初起便已是满地红花？
她周身已被狂舞的花瓣包围，只余下那一双被泪水洗得清亮的眼，其中有喜、有悲，有留恋，有决然……
落到我身上的花瓣也越聚越多，甚至已没至我的胸口。
我竟一时忘记自己已变得不及垂髫小儿，此时根本已逃不开了。
花瓣仍是扑面而来，铺天盖地的红逐渐填满了我的视线。我拼命伸出手去，但那么短小的手根本用不出力气，只能眼看着自己被红色的花瓣吞没。
全身被束缚，却又有种安心的感觉，终于放松了全身的力气，沉落……

“……小姐，柳小姐……”
耳边传来陌生的女人的声音。
“柳小姐，快醒醒，要到了。”
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仍是铺天盖地的红。
“嗯……”含糊地应了一声，终于让那讨厌的声音从耳边消失了。
昨天明明睡了一整天，就为了不在这个重要的日子了睡过去，想不到还是功亏一篑了。真不知道要怎么改掉我这个在哪儿都能谁照的毛病。从小到大，为这，我不知出了多少回丑。
坐在晃悠悠的轿子里，仿佛回到了儿时娘哄着摇篮里的我睡着的日子。真舒服啊，好想……睡……
不行！这节骨眼上怎么能再睡呢！快，得想点什么……
对了！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绢包。一层层打开绢布，一直带着红斑的银簪出现在我的手中。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刚才梦中的那只银簪吗？果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只不过现在还是白天，那就是所谓的“白日梦”了吧。
红池、白衣……十几年来，常常都出现在我的梦里，却没有一次如这次一般，让我记得那么清楚，莫非是这满眼的红刺激了我？
从小我就不喜红色，甚至对红色有些畏惧，因此从不穿红衣，房间里也没有任何红色的装饰。
但今天，我却不得不穿上红衣，坐入红轿。只因为今天是我出阁的日子。我要嫁给茈哥哥了。
向、柳两家是多年至交，也有很多生意上的来往，宅子也相邻，我和茈哥哥从小一起玩大。茈哥哥很温柔，从他看我时宠溺的眼神，我知道他是真的很喜欢我的，我也很喜欢他，但却和茈哥哥的喜欢有些不同。我不太懂，却还是晓得的。我对茈哥哥，更多的是像字面上的意思，作为哥哥来看时更多。不过我也一点不排斥嫁给茈哥哥，因为我相信，茈哥哥会给我幸福的。
手中的银簪是我收到的第一份成亲礼物。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这是否算得上是一份成亲礼物，把它送给我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和茈哥哥差不多大的男子。他轻轻笑着，喊我“莲妹妹”。“莲儿”是我的小名，一直都只有干爹是这么叫我的，为什么他也这么叫我呢？我没能来得及问，他没有多说什么，留下簪子就离开了。
他长得很好看，比茈哥哥还好看——我一直以为茈哥哥是这个世上最漂亮的男子了，爹娘也总说只有茈哥哥才配得上我，但为什么不是说我配得上茈哥哥呢？我问了很多次，都被爹娘避重就轻地改变了话题。
他笑起来更好看，就像一阵春风拂过，暖暖的。我对他有一种自然的亲近感，好像认识了很久似的，很让人安心。我想他一定是那种很能让人依赖的人。
他说，他十五年前见过我。
十五年前我才只有一、二岁，就算见过也不可能还记得了，更何况那时他应该也只有五岁左右，肯定不是现在的模样。
他为何送我这样一支似乎已有了十几年历史的银簪呢？它和我梦中的女子又有什么联系？
难道都和我的身世有关？上个月，向家下聘的那天，爹娘告诉我，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我并没有很吃惊，爹娘把我护得太好了，从小到大，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没有人敢欺负我——幼时有过欺我矮小的孩子，但他们都在第二天突然不见了。
不过我还是感到很幸运，又对我视若己出的爹娘，爱护包容的茈哥哥，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不在乎我真正的爹娘是谁，他们对我的生命毫无意义。
但我还是禁不住去想：她，究竟是谁？
我似乎已看到了她的脸，但却怎么也记不真切了，难道是时机未到？

突然，花轿震了一下，停了下来。我匆忙把银簪重新包好收进怀里，摆正盖头，正襟危坐。
我从盖头底下看到花轿的帘子被掀起，伸入一只手来。
这只手我看了十六年，被它握了十六年。我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我的右手。从手心传来的温暖让我从刚才起一直骚乱的心一下子静了下来，却又让我紧张起来，胸口震得厉害，手心里似乎都冒出汗来，不由自主地想要松开手。
仿佛是察觉到我的退缩，那只手反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不让我有一丝逃跑的机会。
我抬头，却只看见一片刺眼的红，视线不可抑制地摇晃起来，差点稳不住刚站起一半的身子。单手扶住轿壁，小心地跨出脚步，外面是我最喜欢的茈哥哥，是最疼我的茈哥哥……
想到这里，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量，我两步跨出花轿，顺着茈哥哥的手扑入了他的怀中。
四周是一片抽泣声，喜娘说着“新娘子着急了”的趣话，却明显让人感到她的尴尬。在一阵阵的嗡嗡声中，我紧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