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透

每年的三八妇女节前后，妇幼保健院都会开展一次优惠体检活动，检查的事项主要针对妇女病方面，好多单位都作为一项福利组织本单位的妇女同志参检。云所在的单位在别人看来也是很不错的单位，但单位领导似乎并不那么关心同志们的健康状况，好像本单位的同志们都是钢铁炼成的，虽说已经有两个中年同志猝死，也被当做“生死由命”，没引起任何反思，同志们普检身体从没放到议事日程。
习惯成自然，云也不指望公家出钱体检身体，虽说干的革命工作，但身体是自己的，如若身体垮了，自然就不能工作，那时可真的要革自己的“命”了。所以，云每年都自费检查身体，无病自然开心，有病也能及早发现，虽说年年检查都是身体倍棒，别人看来花到体检上面的钱像是打了水漂，白白浪费了，可云不这么想，她感觉花这钱最值，区区45元似乎买回了她一年的安心和健康。
云来到妇幼保健院，院子里车水马龙，她不知道今天怎么这么多人，有些后悔不该今天来，打听一下护士，原来这里天天这么多人，保健院开展为农村妇女免费体检活动，平时扣分五厘、勤俭持家的农村妇女们听说后都约伴前来检查身体。护士看云的穿戴不是农村妇女，就善意的提醒她说：你也找个农村户口本来，就不用花45元的体检费了。
云笑了笑，谢谢护士的好意，就上四楼缴了体检费，拿着工作人员给她写的体检的楼层和科室的单子，开始体检。
云知道B超是必检项，要憋尿，昨天晚上到今天上午她都没去小便，所以第一项她自然选择了去B超室，检查完得赶快去“放水”，免得肚子憋得难受。
B超、心电图、内诊、化验都很正常，云的心情自然也越来越轻松。她来到最顶层检查最后一项：乳房冷透。她对这项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去年她检查乳房时，年轻的女医生感慨的说：今天检查了七八例，只有你的乳房没毛病。乳腺病是妇女的常见病，发病率很高。用云的观点来看，乳腺病和生气有关，爱生气的人才会得这病，自己天生是个乐天派，不管遇到多大的难心事，依然能保持积极向上的心态。
帮她做检查的还是去年那个年轻的女医生，女医生把云领到暗室，云坐在黑白屏幕前的凳子上，解开上衣和胸衣，女医生说话很温柔，带着些外地口音，云很喜欢听。女医生打开冷透灯，放在云的乳房下面。好在天不那么冷，冷透灯给人的感觉不那么凉。女医生轻轻地用手下压着云的乳房以便看得更清楚。云直视着面前的荧光屏，看着自己乳房的影像，粉红通透的乳房上血管脉络在冷光灯的透视下清晰可辨。检查完右侧，医生又开始检查左侧，女医生轻轻的说了句：“这个地方有些增生，看，这块的颜色比周围深了些。”
女医生声音虽说很小，但云心里还是震颤了一下：“见鬼！自己怎么也得乳腺增生呢？”
她盯着荧光屏仔细看，女医生手指着的屏幕的那个地方虽说也很通透，肤色是比周围的深了些。
“去年来检查过吗？”医生问。
“嗯。”云机械地回答着。
“去年发现增生了吗？”
“没有。”云脑子飞转。
医生继续耐心询问：“最近乳房有胀痛的感觉吗？”
“没有。”
“女人要学会关爱自己，所有癌症中只有乳腺癌和子宫内膜癌能通过检查及早发现，早期发现就能彻底根治。平时要注意乳房的自我检查，检查的方法是平躺在床上，用手指平压乳房，检查有没有肿块。”女医生一边继续仔细检查，一边叮嘱，“吃点，药，能治疗乳腺增生。”
云的思绪非乱，脑子里一片模糊，女医生娓娓道来的话她也没听太清，她知道乳腺增生虽说不是什么大病，但她不知道乳腺增生发展下去会怎么样。她想起大她几岁的四舅妈，那年，她和妈妈去医院看四舅妈时，四舅妈刚做完左侧乳房切除手术，四舅妈一见到她们就不顾伤口的疼痛嚎啕大哭，那痛苦状云至今不忍回想。四舅妈是个女强人，自己开办了全市很有名气的私立中学，资产近千万，整天忙于校务，身体有些不适，也以为无关紧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后拖，最后被舅舅强行拉到医院检查时，乳腺癌已经扩散。主刀的外科主治医生是她的亲弟弟，弟弟背地里大哭了几场，说自己平时给别人看病，没想到自己姐姐得的乳腺癌竟拖到了扩散的地步。为了把扩散的部位切除彻底，把腋下的肌肉也全切了。舅妈出院后，不愿见人，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连舅舅也避而不见，那种痛苦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这两年，舅妈的病情稳定，在家人的爱护和开导下心情也好了些。
云又想起那次一个男同事和一个女同事闹别扭，最后男同事对女同事说了句：“你不是个健全的人，懒得给你斗嘴。”
云以为男同事挖苦女同事心智不健全，谁知那男同事说女同事是乳房被切除掉的假女人。其实，女同事只是把乳房里长的良性肌瘤给切除掉了，并不是乳房全切。难道身体的缺陷就该是别人抨击的理由吗？
云还想起城里的一个泼皮无赖，整天好吃懒做，女人辛辛苦苦做生意赚钱养活他，女人也做过乳房切除手术，每次他心情郁闷时就把女人喊上楼，再把女人从楼梯上跺下来，还咆哮说：“别人家的女人有奶子，我的女人却没有！”女人只有忍辱偷生，泪往心里流。
“哎呀！”云疼痛得叫了一声，从那些烦心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女医生的指头松开云的乳头：“以后自我检查时要捏一下乳头，如果有分泌物出现，就要来医院检查。”
云低下头，看看那块被确定乳腺增生的部位，不禁乐了起来：“医生，我不是乳腺增生，这个地方昨晚被什么虫子叮了一口。”
女医生通过荧光屏反射的微弱的光仔细的端详，发现云的乳房上确实有花生粒大小的肿块，哑然失笑：“这虫子一定是‘黄虫’，不然怎么专叮女人的乳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