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意难平

“小姐，这样真的可以吗？”银笙局促不安地看着绾玉。“怕什么呀，这又不是我们第一次出去玩了，每次爹爹不都没有发现吗？”绾玉早已换了一件天青色夹纱长袍，正用犀角八宝梳子将一头黑发束在脑后，说完转过头来朝着银笙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银笙无奈地对她努努嘴，走过去，用一只白玉簪子帮她把头发束在纱帽里。呵，好一个俊俏的公子。
今日是上元节，京城照例要举办花灯会，绾珠拉着银笙跟着人流在街上走。今年的花灯会格外热闹，大街上摆满了各种花灯，整个京城沉在一片灯的光影里，流光溢彩，美不胜收，连天上那轮圆月的光辉也要黯淡几分。绾珠沉醉在一片灯的海洋里，流连忘返，不知今夕是何夕。一个绘着嫦娥奔月图案的灯做得格外精致，细细的镂空雕花让她爱不释手，忍不住买了下来。眼犹盯着花灯瞧，伸手去拉旁边银笙的衣袖“你看这个灯好不好看？”半天没听到银笙接话，异样的触感让她转过头去，却是一个陌生的白衣男子，舒眉朗目，长身玉立，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嘴角噙着一丝戏谑的笑。绾珠吓了一跳，眸子里的灯火月影都被搅乱了，双颊绯红，慌忙松开了他的袖子，往后退去，窘迫地站在那。“你的花灯很是精致。”看出绾珠的不安，白衣男子挑眉一笑，声音温和而慵懒。绾珠还没回过神来，怔怔地立在那，不知该说什么，手里那只花灯不小心跌在地上，彩色的画纸瞬间被舔舐得干净，火苗一下子蹿的很高，眼看就要烧到绾珠的衣摆了。“小心！”那人一把将绾珠拉了过来，却没想到她是如此单薄，因用力过度，绾珠一个踉跄跌落到他的怀里。有淡淡的苏合香的味道，完全是一个陌生男子的气息。绾珠一下子挣脱了他，想抬手就给他一个耳光，可现当下自己穿的是男装，人家又是好意，一时之间又羞又恼，发作不得，只能一跺脚怒气冲冲地跑了。快到家的时候，绾珠才发现那枚白玉簪不知什么时候就已不见，一头青丝早已滑落在肩上。白衣男子的目光追着她消失的背影，露出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意。
四月的天已经渐渐暖了，云棠亭外的几十棵海棠树正开得热闹，一时之间花团锦簇，引来了很多彩蝶。绾珠正坐在亭内低头绣一幅海棠春水图，青丝垂下来一绺，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许是有些炎热，手心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又恐污了这颜色粉嫩的丝线，便让银笙给她取了帕子来，再拿个食盒来，坐了半日，她早已有些饿了。不一会，银笙就提来了一个描金朱漆的食盒，一碟姜香梅子，一碟蜜渍樱桃，一碟双色豆糕和一盏八宝甜酪。绾珠慢慢拣了几样吃了起来，却看到方诗佑慢慢地向这边走来。阳光在他的皮肤上留下淡淡的金色光泽，一身泼墨流水云纹白色绉纱袍更衬得他目如点漆，神采飞扬。“你这个小馋猫，又在偷吃什么啊？”他宠溺地看着她，笑容愈深。“你快来，快来尝尝我的蜜渍樱桃，酸酸甜甜，很是可口。”绾珠笑着对他招招手。方文两家是世交，又同在京城为官，所以过从甚密。“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她和诗佑从小一起长大，两人心意彼此知道，不必明说。
诗佑自碟里拣了一颗樱桃，便去看绾珠绣的花样，忍不住笑着叹道：“几日不见，你的绣工越发精进了。除了没有香味外，简直可以和真的海棠花媲美了。”绾珠脸一红，抢过她的绣帕，嘴里嘀咕着：“海棠本来不就是无香的吗？你瞧亭子外这么多株海棠，没有一株是有香味的。”放眼望去，那一株株海棠如一树树明艳的流霞，当初此亭名为云棠亭正取此意。诗佑撑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般的海棠花是无味的，可西府海棠却是其中的极品，既香且艳，如点点胭脂，美不胜收。我府中恰有两棵，你要是想要，我可以派人移一株过来。”绾珠一脸欣喜：“真的吗？不许骗我哦。”笑靥如花般灿烂，秋水剪瞳，眉心一点金箔剪成的金菊花钿，一支碧玉缠丝珠钗松松地绾住了发髻，诗佑不觉看的有些痴了。
夏日的午后，饮绿轩里静悄悄的，偶尔有一丝风进来，吹得鲛绡帐如婴孩一样鼓起的圆脸。绾玉闲来无事，斜倚在床上喝酸梅汤，银笙在一旁为她打扇子。听到有脚步声走来，绾玉抬头一看，却见是紫意郡主，忙笑着起来请她坐。她是当今皇上的表妹，与绾玉诗佑自小相识，因此常来走动，并不拘礼节。姐妹俩随意聊了一些女儿家的私房话，并谈到绾玉上元节的那日的经历，引来紫意的哈哈大笑。她一眼瞥见桌子上的淡青色的翡翠璎珞，就拿过来仔细地把玩。绾玉的脸上有些不自在，看到紫意脸上疑惑的表情，银笙在一旁笑着说：“这可是小姐准备送给方少爷的呢。”绾玉装作生气的样子，拿了纨扇就去砸她，“看我不打死你这个小蹄子，净会胡说。”眉眼里却是藏不住的笑意。看着面前打闹的主仆二人，紫意的脸上也堆满了笑，可那一丝寒意却从心底涌了上来，越来越冷。手上障面用的泥金牡丹花样的白纨扇，不知何时已被她扯破。
第二天上午，绾玉在后花园里闲逛。池子里的莲花已经开了，碧绿的荷叶铺在水面，淡粉的睡莲似满怀心事的娇羞少女，凌波微步。一阵风吹过来，朵朵莲花如翩翩起舞的仙子，美不胜收。见到此情此景，绾玉突然来了兴致，“许久不曾跳舞了，银笙你去把我那件镂金广袖百蝶穿花流云裙找出来,需尽兴地舞一段方不辜负此良辰美景。”换好衣服，绾玉让银笙唱歌为她伴奏，方踏着节拍跳了起来，梅花簪上长长的银流苏在阳光下熠熠夺目，广袖舒展开来，旋转的长裙似一朵开放到极致的莲花，在风中摇曳。这裙子的衣料原本就轻透，舞起来更是如薄云，如晨雾，青丝飞扬，似要乘风归去的仙子，唯有悦耳的环佩声叮咚可闻。银笙看的有些入迷了，不知不觉已慢下了节拍，忽又有箫声把曲子接了起来，更有一层幽远的意境。绾玉心中了然，定是哥哥，唇边飞起一抹璀然的微笑。一曲终了，绾玉停了下来，如一只飞倦了的蝴蝶，早已香汗淋漓。绾玉正准备招呼哥哥过来，却扭头看到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人，浅紫的衣服，手里拿着紫箫。来不及看仔细，绾玉就拉了银笙穿花分柳地走回饮绿轩。哥哥也真是的，怎么随便带陌生男子到后花园呢，撞见了可怎么好，绾玉在心里忍不住嘀咕。
时光流转，又到了三年一次的选秀之期，绾玉的心里有一丝不安。她一点也不想进宫，只想留下来陪着诗佑，素衣清颜，剪烛烹茶，一年年的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只愿能与他执手相看。转念想到自己并不是什么倾城之貌，只要表现的低调，必入不了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