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野豌豆

A
她叫白澍，这个名字老有人念错。她央求爸爸给她换个名字，爸爸却说，那是家族里的规矩，起过的名字不能再改。
上小学的时候，我到字典上去查，“澍”在字典里只有一种解释——及时的雨。多好的名字啊。我总想不明白，为什么白澍这么好的名字这么好的寓意，竟然不是属于我的。我只能叫白薇。可是白澍却跟我计较，说我有一个那样浪漫的名字，她只有被别人叫错名字的份。
从小我就和白澍穿一样的裤子，背同一款书包，上同一所小学，吃同样的早餐。人人见了我们都会说，这姐儿俩，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了。
除了爸妈，只有我和白澍知道，我们不一样。我比她略胖一点，她比我文静一些，她的耳梢上有一颗小小的痣。还有，她比我的成绩好一些。日常生活中，得宠的自然是她。我自然是不服气的，总找些事情难为她。
上小学二年级，因为没背过课文，我被老师狠罚一通，爸爸也被告知下午到学校开会。午饭时，爸爸狠狠瞪我，“你什么时候才能开窍，才能像白澍那样让人省心。”
又是白澍，我斜着眼瞟了她一下，她默不作声，安安静静地吃着米饭。
下午，语文老师急匆匆地抱着作业本往教室里走。门没关严，她“咣”地一推，只听“哗”一声，一盆水从门顶上直泼下来。只一瞬间，语文老师的衣服浇了个透。那一大摞作业本也“哗啦啦”全掉在地上，更逗的是那塑料的盆在地上转了几个弯，停在了语文老师脚下。
“谁干的？赶紧站出来。不然今天的课都别上了。”年轻的语文老师大发雷霆。
同学们都憋住了笑。教室里静悄悄的，范姜突然站了起来，“是白澍。”
“白澍，你给我站出来，跟我去办公室。”
白澍一个下午都没有回到教室，不知道是不是被老师训了。
放学后，我因为没背过语文课文也被留在了办公室。白澍当然也在。
爸爸来了，语文老师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爸爸站着一个劲赔不是。尽管如此，爸爸还是免不了被老师一通数落。我悄悄地抬头看爸爸，他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末了，我们跟在爸爸身后出来了。爸爸青着一张脸，只顾埋头走路，走至家门口，他才大声喝斥，“你们两个怎么一个都不让我省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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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泼水”事件之后，我和白澍都老实了很多。我实在没想到那么文静的白澍竟然干出了那么惊人的举动，她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她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我们已经给爸爸丢尽了面子，我不想再惹事生非，我想要好好学习，不能让白澍总考第一名，虽然从班级第五名到第一名的路途是那么的遥远。
白澍辅导我功课，我千万般不情愿，她却耐心得很，我一走神，她就拿出我考得只有65分的试卷来在我面前晃，直晃得我头晕。
白澍太瞧不起人了，我倒要考个高分给她看。在她的辅导下，我的排名噌噌往上走。第二次月考的时候，我已经爬到了班级第二名。哇，离第一名只差一个名次了。
可就是这一个名次，我追了五年都没追上。我也不想追了，妈妈说了，一人一个命，一个萝卜一个坑。有没有前途也不全在于一时的成绩上。
十四岁那年，九月的一天，我路过传达室，张光头拦住了我，“白澍，有你一封信呢。”
“谢谢啦。”这些年，别人把我当成白澍，把白澍当成我，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我接过信，准备转交给白澍。一路上，越想越觉得奇怪，谁会给白澍写信呢？她有笔友？她有恋人？亲戚写来的？
回家的路上，我把那封信揣在口袋里，想了又想，回到家后还是悄悄地躲在房间里把信打开了。
“白澍：我可以叫你白澍吗？我注意你很久了。你的名次一直很高，排在级部前三名，我常常望着你的名字告诉我自己，我要努力学习，我要向你看齐。白澍，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天哪，末尾的名字那么熟悉！是他，是那个张扬的男生，高高的个子，留着寸头，没事的时候就埋头画画，据说他给六班好多女生都画过画。他不是喜欢六班的文艺委员吗，怎么又喜欢白澍了呢？
不久后的一天，我看到了他，手里捏着一封信，走一步就跳一步，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其实我回信的内容很简单，“为了避免别人起疑，你把信写给白薇收转就可以。她会转交给我的。白澍。”
从那天起，每隔一周我都会收到他的来信。他生病了，他心情不好了，他学习有提高了，班主任罚他了……任何事他都跟我说。
我变了，我变得稳重文静了，没事的时候，我都安静地看书。我以为我变成了白澍。期末考试结果公布，我考了级部第二十名，她是第三名，他第十五名。
他写信向我祝贺。我无奈至极，我怎么可能成为白澍，单是学习我就落了她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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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我踌躇满志地以为我和他即将开始一场轰轰烈的爱情时，白澍悄悄告诉我，爸妈要离婚了。
白澍说爸爸有了外遇，是一个从外地回来的很有风情的女人，她涂暗红的指甲，穿纯棉布的袍，住在小城的一幢小楼里。
我和白澍骑单车偷偷溜到那幢小楼附近，那是一幢华丽的楼，墙是红色的涂料粉刷的，栏杆镶着旧时的金色花边。我们远远地看着那幢楼里冒出缕缕炊烟，那个穿纯棉布袍的女人拿了盆脏水泼到路面上，她的腰身灵活，走起路来满身的衣服都跟着跳动。
“妈妈输不起的。”白澍跟我说。
一个家要破裂了，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白澍说，绝对不能让这一幕发生。
期中考试，白澍考了年级倒数第一名。她的卷子除了自己的名字以外，其他的地方全是空白。
爸爸垮着脸，“为什么考这么少的分？”
“我要退学。”
“为什么？不缺你吃不缺你穿，怎么落得这么厉害。”
“我要赚钱养妈妈。”
“混账。”
“你没有资格说我混账。”白澍甩过头，不正眼看爸爸。
妈妈一把搂住了白澍，“妈妈撑得住，澍澍不要难为了自己。”
白澍的事还没平息，班主任到家里做家访。我谈恋爱的事被发现了。
“他是谁？他是谁？两个孩子一个有出息的也没有，真是太不争气了。我看你们都不要念书了。”爸爸的肺一定被我们气炸了。
我给白澍递了个眼色，这正是我们要的效果。两个女儿都这么糟糕了，他还会再提离婚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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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爸妈离婚这件事上，我和白澍空前的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