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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1红褒小姐是我中学时代暗恋很久的同学,如今已经是一位三十五岁的老姑娘,她躺在手术台上,用阴沉的目光看着我。我穿着白大褂,叫我的助手去准备器具,我用温和自信的笑容看着她,以消除她的紧张,使她得到安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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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褒小姐是我中学时代暗恋很久的同学,如今已经是一位三十五岁的老姑娘,她躺在手术台上,用阴沉的目光看着我。我穿着白大褂,叫我的助手去准备器具,我用温和自信的笑容看着她,以消除她的紧张,使她得到安慰。这时手术室里十分安静,明亮的灯光柔和地洒在她的身上。我在等待护士来为她进行深度麻醉。当我的助手把托盘放在我身边的操作台上,我看到红褒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把明亮的手术刀。
护士为她注射时,她显得有些惊慌,她看着我们这群穿白大褂的镇静自若的人,感到有一种情感被隔离的悲凉。我走过去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想转移她对自身的关注,使她相信我们是一群制造福音的人。她便用纯洁宁静的神态回报我的善意。过了一会儿,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她轻声地问道:“这会是我的末日吗?”
护士指着我对她说:“你放心,这是我们医院最有名的外科大夫。”我以谦虚的表情作了默认。每年,在手术刀展开的血泊里,我都要参加百余起人道主义地拯救。通过我的手,我发觉我是作与上帝同等的工作。“尸体”是我忌讳的一个名词,但是,有时候我又不得不面对一个个日趋让我平静的事实无论我如何努力,总有一些人会失去生命。如果我敢于宣扬我热爱人类,我就不能不热爱我的梦想。在那一具具开放的鲜艳夺目的肉体中,我拒绝“我的末日”的说法。
一个高明的医生不仅要有精湛的医术,最重要的要建立起对生命的尊重和对病人的热情,我们不应该用冰凉的生硬的语气告知病人的病症,对任何患者对应该去帮助他们建立起生存的信心,给他们以希望。所以,我注重对病人的性格和背景的审度。红褒小姐是一位将军的女儿,至于她至今未婚,我想她肯定有自己的理由。她父亲的英勇战绩,我有幸在近代史读到过,而那位曾经驰骋疆场的英雄人物如何应允女儿的独身,确实让人猜疑。在我看来,在依旧以男人为最终归宿的年代,一个女人能够守身不嫁,无疑具有一份顶世而立的自信和勇敢。
——这时,护士示意我麻醉已经达到预期效果,我戴好胶皮手套,拿起手术刀。当我面对那一块敞开的肚皮时,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我暗恋的女人的肚皮,一种神圣的责任和狂妄的诗意同时攫住了我,我迟迟不能落刀,大家把目光都聚拢在我持刀的那只手上,以致我感到手背有些发烫,我的手明显得有些颤抖,我似乎失去一贯的镇静,喉咙里象是有只虫子在爬,我清了清嗓门,稳定了一下情绪。我知道我担负着人们的希望,一种名义,要去展开一个血腥的客观世界。我必须动手了,我慢慢地落下手中的手术刀……
剖开这样一个完整的肚皮,使我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充当一名凶手,虽然我的目的是纯洁而高尚的,被杀者也出于自愿,但我开始怀疑我是一名洞察未来的非凡立法者吗?因为在很大程度上我决定着病人的生死,我伸出的那只手在人体令人生畏的角落,就形成一堵隔开生死的墙壁。这使我不禁自问:我在多大程度上掌握了真理,竟然敢作如此大胆地妄为?
这个想法使一向自信的我感到心悸,我一时不能超脱纷至沓来的奇思。她的那颗心脏在搏动着,跟我的心脏共着相同的节拍。看到她的子宫,我一直严肃的思想变得有点不洁起来,对这位独身女人来说,没有婚姻,它的存在是形式还是本质的?如果,她成为母亲进行生养,百年以后岂不成为一个泱泱大国,而那时她的后代中又有谁会意识到我此时可以直取天下?我确实感到自己原来是隐藏如此之深的黑暗势力,而我如果不用这种势力寻找真正的光明我将成为绝对的杀手。我如果有良心我此时应该发抖,我以往并没有意识到我有左右人类的特权。我原先那样不理解自己,而我在行使着现代皇权。我不应该为我过去的散漫而自责吗?我们以往的历史是否也由某位医生操纵着?在一位伟大人物开始人生旅途之前,完全可能被医生开出的几粒药片所毁灭,而不再存在他以后波澜壮阔的事业。
我真地发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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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还算成功。红褒在清醒过来以后,委托别人为我送来一束鲜花。病人的鲜花能够拯救我,使我没有因为目睹太多的血腥场面而丧失自己的同情心和对生活的诗意迷恋。我手握红褒小姐所送的鲜花回到家里。我给自己沏了一杯茶,之后躺在沙发上回味我在手术台上的那些思想。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个老处女洞开的肚皮竟使我产生如此错乱的胡思乱想?我此时开始冷静下来,我太看重自己拥有的权力了,这无疑是十分危险的,也是可笑的,这使我感到对方似乎受到我的污辱。我是如此虚荣的人,怎么还会在这样的年纪还产生那些奇怪的想法?况且,红褒是那样纯洁而美丽的女人,那时还处在一种木然的近似死亡的状态之中。
我是否出于狂妄的天性,去为自己制造一个弥天大谎来遮掩精神领域的巨大虚空?我在离婚以后。竟很少思念我的前妻,我和她以前的婚姻生活为什么没有深入我的灵魂?我和她那样唐突地结合,也是为了填补那时的虚空吗?我那时觉察许多人关注着我的独身,我脆弱地寻找婚姻的硬壳,将自己躲藏起来。想起我的前妻,我不由得苦笑起来。那时,我住在正义路一幢破旧不堪的房子里,而那条街道长年充满积水,市政府并不关心那穷人聚居的地方。我跟在一位主治医生的背后作一些外围工作。我还没有在医院树立自己的威信。雅芳是一个体态丰腴深谙风流的女人,我们的相识十分偶然。我们结婚以后,确实有过一段快乐的日子,但是,不久,我就对她的轻狂无度感到不满,我们就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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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名外科医生,当一个人成为我观察对象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一部结构精巧的骨格和皮肉组成的机器,我对自身则有所漠视,我对自己的存在是精神的。我也常告诫自己,不能够象一名工程师面对机器那样,对待自己的病人,我应该比工程师们更为神圣地看待自己的工作。但是,我常怀疑我对我的病人的尊重是否出于自己的真心?
我记得我经常被电视中那些激奋的群体场面弄得热泪盈眶。应该说,我并非是一个在日常平淡的生活中日趋麻木而丧失激情的人,我的客观技术化的职业并没有失去对人类未来的梦想,我坚持着自己的乌托邦。这种务虚的态度,使我对自己的职业抱守一种神圣,以使自己深切细微地关心自己的病人。
第二天,我去给红褒作术后检查,她平静地躺在床上,床边放着一本打开着的书。我问她是否曾感到伤口疼痛,她微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