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网站首页 > 小说 > 文章内容


导读:1天色好,心情也好。昨夜一场大雪,午时全消。白色大奔头前引路,一队婚车逶迤而行。何瑞瑞隔窗鸟瞰,嘴角浮起一丝窃喜。马路对过便是她的杰作——全县百姓以为笑柄的“零蛋楼”。今天,秦明伦的儿子结婚。婚车竟打
1
天色好,心情也好。昨夜一场大雪,午时全消。白色大奔头前引路,一队婚车逶迤而行。何瑞瑞隔窗鸟瞰,嘴角浮起一丝窃喜。马路对过便是她的杰作——全县百姓以为笑柄的“零蛋楼”。
今天,秦明伦的儿子结婚。婚车竟打“零蛋楼”下面过,也打她呆的招待所下面过,天意呵。
写了几天交代材料,脖子酸痛得难忍,门上锁卸了,漏个洞,怕她自杀吧。去趟厕所也有人跟着,一日三餐,都是便服小武警到附近餐馆打,吃不下、睡不着,头发掉不少。世事难料啊,她何瑞瑞能双规,谁能想到呢?
更别扭的是秦明伦带队审查她。他只是县纪委副书记,完全可以避嫌呀。
她傻盯面前未竟的材料,脑海翻腾三十年前的事。
那时秦明伦只是乡中学的民办教师,她已在县司法所转正。素未谋面,他竟给她写了三年情书。三年头上,他借调到县党校,他俩才算见头一面,见光死呀,提出不干的竟也是他。
想到这儿,何瑞瑞不由得照一照地上泼的水渍,他嫌我笑开露牙床,容易不安分,哼,你老婆安分吗?安分就不会攀高附贵了。
2
秦小飞今天颇不起劲儿。早起一下火车,头也没吹,就上了婚车。提线木偶似的被众人摆弄。新娘刚搞了半年,比他面老,瞅着有几分傻气,一笑开露大牙床,还前仰后合,嗓门惊人。他妈白秀云说,快找了哇,人家财税局的,工作多好,父母又是市委领导,这样的人家哪找去?再说,还有你何姨呢。
何瑞瑞是秦家的大媒人。
秦小飞最近躲省城进修不回来,家里电话一催,他便嚷:还何姨呢?都双规啦!
最后还是秦明伦拍的板。何瑞瑞是何瑞瑞,你媳妇是你媳妇,别往一起瞎扯臊。你回不回来,我请柬可都下啦,酒席可都定啦,谁替你入洞房,你定啊。
其实秦明伦对张美丽也没啥特别的好感。只不过明年就该退休了,今年再不办,席面儿上、用车上,那可差多了。
张美丽是市政法委副书记张俊卿的独生女。门第上算下嫁吧。婚期三个月前就定了。偏巧这当儿媒人双规了,也不知吉不吉利,再说,瑞瑞还是自己的初恋又是小飞的恩人,他还负责查她,多结交扣,挠心抓肺。
秦明伦正沉吟,白秀云悄扯他袖子,咕唧:嗨,她咋穿身黄的?秦明伦一瞟,心也咯噔一下,忙止她:别胡迷信。
只见张美丽露大牙床,傻笑着下了婚车,穿黄澄澄婚纱,一跩一跩地行来。此地乡俗,结婚忌穿黄。
一会儿,不知谁抢走她只鞋,秦小飞只得抱起她往家走,又抱不动,张美丽一时脱鞋在手,好比握个接力棒,跩着大平脚,撇了众人撒丫子浪跑。有人窃议:嘿,这媳妇好,主动往婆家送。
秦明伦蓦地眼热,光阴仿佛倒转回三十年前,何瑞瑞穿土黄的棉袄,露牙床咯咯笑着朝他奔来,他正踟蹰于司法所门口等她,一见之下恨不能长出戴宗腿,立刻逃离。这就是朝思暮盼,写了三年情书的佳人呀?他还将每封信折成凯旋门的拱形,真矫情。
3
又是个雪后初霁的早晨。秦明伦满脸沧桑地到看守所看她。
何瑞瑞和他契阔罢,淡然一笑:离就离吧,男孩子,离了也不愁找。
你早知道。秦明伦深深地睖她一眼。
随你咋想。何瑞瑞不屑地捋捋发梢,咬唇道:反正你从没信过我。
临别,秦明伦追着她的背影低吼,狠呀——
哼,瑞瑞怪笑着应一声。一面往监室走,随手将刚用糖纸叠的凯旋门丢脑后。他又一阵眼热。
4
张美丽有家族性遗传的癫痫病。
结婚反而加重了。她使性子,众人得让着;一次拗着,病也许就犯了。犯病时要么扎煞手脚,卧榻乱滚;要么泥塑呆立,手脚麻凉,眼如青灯地瞪住一个人不放,把那人瞪毛愣了,瞪跑了。
秦小飞便跑了。跑得不知去向。手机关机前发来一条短信:
她比我“小”几岁?
秦家这才省得深入调查。结果令人追悔莫及:张美丽在市财税局一直处于半病休状态,上两天班儿,就得到市精神卫生中心住院调养两天,病历上的岁数竟是真的,户口簿上的岁数是为了结婚,后改的。
她比秦小飞大了整6岁。
今年38啦,怕是孩子也要不了了!白秀云叼念着,就犯了心绞痛。溜墙瘫地下,唇青面煞,眼神迷离,仿佛张美丽附体一般。
秦明伦慌张地给老伴喂救心丸。脑子过电影,又放一遍三年前“零蛋楼”前的相约。那时他正为儿子的就业发愁,有人请客,也请了何瑞瑞,酒酣耳热,东家又请洗澡,何瑞瑞和他都推辞了,何瑞瑞开车送他回家,顺道看了那刚竣工的“零蛋楼”。
两栋单楼像连体婴儿一样摽一起,中间的“城楼洞子”有个雄丽的拱门,老百姓管它叫“零蛋”,只有他俩心照不宣。
记得三十年前吗?瑞瑞问。眼含幽怨。
秦明伦当然知道它的前身是县司法所的旧址。低沉地嗯一声。态度很不自然。
瑞瑞从容地回眸,依然幽怨,气度冷毅地向他笑道:你儿子的事儿我给跑跑。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她露牙床的笑并不难看。
指标一年后便落实了。县防暴队。瑞瑞居然没要秦家一分钱,这不是她的风格,她一向“一把一清”的。瑞瑞还说:虽是个事业编,但司法系统调管,有机会能往省城调。
秦家当她大恩人。
大恩人隔一年又做大媒人。秦家当时也存个私心,秦小飞得往市里调。张美丽的隐私就没细打听。
白秀云气色和缓些,看秦明伦坐床头发愣,把救心丸瓶往前推推,老头子,你含不?
他把玩着救心丸瓶,想起乡中学教书时读过的《凯旋门》,在心里默念拉维克那句最后的自白:
人的忍耐力是超强的。
“零蛋楼”的开发商是个湖北骗子,市、县两级领导都上了当,何瑞瑞当垫背,谁叫她是县公安局分管基建的副局长呢。她不能再往下推责任了,只好做保帅之卒。
她一定早有预感。秦明伦眉蹙死结,咬牙轻叹道。她把张美丽介绍给小飞就是抓救命稻草。可惜啥用没有,小飞白白成她的垫背。
万幸没孩子。白秀云抚着胸口,长舒口气。有孩子就不好离了。
数月后,秦小飞回家了,是叫法院执行局的人找回来的。张美丽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