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风旋风你是鬼

相传，张家堡村古时有个勤劳朴实的后生，名字不知道了，只知道他爹妈死得早，三十多岁了还没娶上个媳妇，只孤苦伶仃地住在村北面山坡上的一间祖上留下的破房子里，以种点山坡旱地艰难度日，闲时打柴拾粪，从不识闲。
这年深秋的一天，阳光暖融融的，后生扒拉了几口山药蛋圪垒，又从门背后的大水瓮中舀了一瓢冷水咕冬咕冬地喝了下去，把夹袄往肩上一搭，便来到了自己的谷地前。庄稼长得多好啊！后生望着已经泛黄的谷子，随手握住一个长长的谷穗儿，掂了掂。哎呀，今冬明春不愁接不上粮食了。后生脸上顿时荡漾出许多笑意来。
突然，后生听见一阵异样的声音，掉头一看，只见一个巨大的旋风，正朝这边席卷而来。这旋风好大好猛啊！它呼呼地旋转着，路过哪里，就把哪里地上的柴毛圪渣裹挟进去，并把庄稼旋倒一大片。
眼看就要刮到他的谷地里了，后生立马想到一句话：旋风是鬼。大人们常告诉自己的孩子，要是遇到旋风，就朝旋风使劲唾上三口，然后大声叫骂“旋风旋风你是鬼，我是阎王打断你的腿！”这样就可避免中了邪气。
旋风已旋到他的地边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后生一边叫骂着，一边脱下自己的一只实纳帮鞋，朝旋风使劲砸去。
旋风似乎受到了重击，扭曲着，逃也似地旋走了。
这天夜里，后生做了一个梦：他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在做什么，恍恍惚惚的那个旋风又来了，他又脱下一只鞋，朝旋风使劲砸去。只听“啊“的一声，从旋风中掉下一个女子来。
后生甚感诧异，却见那女子泪流满面，她的脸就像十五清冷绝艳的月亮，虽显苍白，却很美丽。后生心想这女子一定是鬼，有心躲开她，却见那女子朱唇微启，那声音就像山涧的泉水般清澈悦耳：
“大哥，我是薛公岭山下的王家池村人，我爹是村中的社首，人称王员外。我村有个恶棍叫王彪，偷杀掠抢，无恶不作。他见我长得好看，就多次带刀闯进我家，威胁我爹爹，要我嫁给他。我爹不答应，他就把我家砸了，走时留下话，一定要把我弄到手，不达目的，誓不甘休。吓得我们全家人整日战战兢兢的。
“前些日子，王彪喝酒被人毒死。这个消息一传出，全村人奔走相告，我和爹爹也都松了一口气，
“昨日，好长时间没敢出家门的我，端了脸盆去河边洗衣。突然，一阵狂风刮来，那风劲儿可真大呀！一下就把我刮入水中。那河并不大，水也不深，至多漫过我的膝盖，可我使劲挣扎，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就像被人摁住一样。
“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好受多了，身子轻得像一根鸡毛。我抬头一看，竟是王彪那个家伙，他正得意洋洋地淫笑着看我呢。
“突然，他不由分说一把将我死死抓住，我一直在挣扎、在撕咬……正在这时，你救了我，你那只又大又硬的鞋，正好打在他的眼上。”小女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后生惊得目瞪口呆。那女子又道：“大哥，你救人救到底吧，那家伙还会抓我的，”
后生早生恻隐之心，连忙说：“救你倒行，可我一个凡人，怎能救得了你？”
“能的，大哥，只要你愿意，只要你不怕死。我知道，大哥是好人，你要救了我，有朝一日，我会报答你的。”
那女子凑到后生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几句，又给后生连磕三头，便飘然而去。
早晨醒来，后生想起梦里的事，心想：这事儿——要不要做呢？这可是个梦，梦里的事能相信吗？不做吧，昨天夜里自己清清楚楚的答应了人家，尽管是个梦，也得信守诺言，也许真能救了人呢！
于是，后生翻箱倒柜找出一些破布，笨拙地捏起针头，缝了又拆，拆了又缝，整整忙了一上午，总算连成一个人的模样，他又找出一根毛笔，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王彪”两个字。买回七七四十九根银针，一一插入小人的眼睛、胸脯上。又把门背后的水瓮吃力地挪开，在地上挖出一个小洞，把小人放进去，上面盖了一张画着钟馗的黄纸，然后，又把水瓮挪到原处。
这天夜里，后生想着这一天多发生的事，脑子里乱纷纷的，怎么也睡不着。忽然，他觉得房子在旋转，像是被一个无形的鞭子抽打着的陀螺，急速地旋转着，并且越来越快。外面昏天黑地，沙石、尘土从破门烂窗冲进来。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突然，先是房顶被“哗”的一下揭起旋走，紧接着整个房子被连根拔起。
后生东倒西歪站不稳身子，突然像明白了什么，一跃而起，连滚带爬地全身奋力扑压到水瓮上。
后生死死地抱着水瓮。旋风扭下来的破砖烂瓦砸在他的身上，疼的他把牙关咬得紧紧的。后生就这样爬在水瓮上，一直捱到天亮。
家没了，东西没了，后生一点也不后悔。他收寻了一些没被卷走的东西，爬上北山坡，在放羊人遮风避雨的小土窑里支起了锅灶。当然，他把小人和黄纸也带到山上，深深地埋在了地底下。
大旋风不依不饶，隔三差五地来骚扰，但后生守着这份承诺，一屁股坐在埋小人的地方，毫不动摇。
就这样，后生苦苦挣扎，熬过了五七三十五天。
这天早晨，后生在河边洗了把脸，把头上的麦秸捋了两下，拽拽衣服，便往几十里外的王家池赶。
……
王员外听着后生的叙述，惊得半天都没回过神来：能有这事？他沉吟了半天，然后果断地对后生说：“要真是这样，咱们就挖开坟墓看看。但如果是你瞎编的，胡弄我，我可饶不了你”
“王员外，如果有假，你、你、你把也埋进去”
坟被挖开了，棺材静静地躺在那里。王员外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后生跳入墓坑，从腰间拔出斧子，把棺材小心地撬开了。
揭开了棺盖，所有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小姐面色红润，神态安祥，双眼微合，像睡着了一样。
愣了片刻，后生屏着呼吸，弯下腰，轻轻地叫出了小女子的名字：“凤儿！凤儿！凤儿！”后生因心里激动，声音都有些变调。三声过后，小女子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后生，她莞尔一笑，露出两个小小的酒涡。说：“大哥，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
女儿复活了，王员外喜不自禁，遂一手拉了女儿，一手拉了恩人，向家中走去。

几天以后，王员外选了个良辰吉日，鼓乐喧天，大宴亲朋，把小女子和后生送进了洞房。

2003年2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