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靑

植树节到了。市里各大媒体照样上演着和去年差不多一样的新闻：甲地在光秃秃的山坡上植树多少万棵！乙地利用河滩在什么河岸两侧植树多少万棵！丙地奇招连出，退耕还林多少千亩！丁地涌现出了植树模范多少人！……
中兴市的人们当然知道这植树的成果，人们认为有一个顺口溜是对这项工作的最好点评：“春季植树夏天瘸，秋天变成拴羊橛，冬天变成烧柴火。”你如果看一看县里、乡里上报的材料，你就知道这一年一度人们忙忙碌碌种的简直是金子。“植树造林，绿化祖国”这是有关环境生态的大事，政府愿意大把大把地扔钱，也不管成效如何。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至少某些领导可以借此捞点政绩，好为日后的升迁作点铺垫。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个道理谁都清楚，就算出点血本似乎也是无可非议的。
人们常说：钱扔到水里，是想听个响声。可这小树苗总是大片大片地消失，谁瞅见了？谁又看见了？如果他们看到了，怎么会任其自由发展、连年发生呢？稍有点良心的人，看着那些中途夭折的树儿都只想掉眼泪，大家辛辛苦苦地挖土，从大老远的地方挑来水种树，那容易吗？那一棵棵树凝聚着百姓的心血啊！试想，如果那些树如今还完好无损长着，几年后甚至几十年后那又是多大的一笔收入啊！如果把这些资金用来兴办教育，用来作为老百姓致富的发展基金，用来办敬老院……那又是怎样的一副图景呢？
这不，前两天人们还真的揪住了一个半夜瘸树摧青的家伙，人们义愤填膺、七手八脚把他五花大绑地扭送到了公安机关。这真是大快人心的好事，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我想到了我的邻居耀祖。
本以为今年能考上大学的耀祖，揪心忧肺地等了一个暑假，仍不见录取通知书的踪影。眼看八月已过中旬，村上考上某名牌大学的光宗，早在家里人为他放一场电影以示庆祝之后，已整装待发了。
在爹妈的长吁短叹声中，耀祖暗暗下了决心：如果今年再名落孙山，就离家出走，等干一番大事业后再衣锦还乡。
耀祖心急火燎地盼望着通知书的到来。
每天，他一丢下饭碗就跑到村子通往县城的唯一大路上，期待着奇迹发生，想象着接到录取通知书时的动人情景。
几天过去了，耀祖仍空手而归。
也许是邮递员在路上耽误了时间？耀祖想。
又几天过去了，耀祖仍无功而返。他想，会不会把通知书发到了学校？考那么点分数，真对不起对他寄予厚望的班主任啊！但最终，他还是硬着头皮去了学校，找到班主任了解情况，答案仍然是否定的。
在回家的路上，耀祖拐到了村卫生所。
他对正在忙着给一个孩子看病的乡村赤脚医生说：“八爷，我晚上睡不着觉，你给我几片安眠药吧。”
戴着老花镜的八爷爷拿眼翻了翻耀祖，停下诊病，叹了口气说：“祖娃子，考不上学咱就算了，就老老实实当个农民吧。那说明你家祖上积德不够，坟头上也没冒那股青烟儿。咱可不能想不开啊！”他找到了写着“安定片”的瓶子，倒出了两粒小白片，用一张四方方的小白纸包了，随手扔给耀祖，“祖娃子，这东西副作用的，一次你就少吃个小半片，可千万不要一次吃完，那会伤脑子的！”
耀祖嫌少，刚想开口再要，八爷爷已转身忙别的去了。
第二天，耀祖又去了村口。心想，如果今天仍没有消息，明天他就远走高飞。
没想到久违的邮递员终于来了，看到有人就下了摩托车，问耀祖道：“小同学，你是这庄的吧？”看到耀祖点头，那人便从邮包里掏出几封信来交给耀祖，让他代为传送，接着就又上路去别村了。耀祖一眼就看到了某校寄给自己的信。他欣喜若狂，脑子“轰”地一下子变成了空白，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从邮递员的手里接过信的，他只是飞奔着跑回家，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房间，并“嘭”地一声关上了房间的门。他把信封贴在胸口上，反复地摸了又摸，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才睁开眼睛。
他抖抖索索地撕开了信封，抽出了信瓤，他一下子惊呆了：这不是他盼望的信件。他明明报的是N大学，录取通知书怎么是W技校？耀祖的心又晾了一半，接着又释然了：管它呢，有总比没有的好。如今这年月，上哪个学不是为了混一碗饭？
嗬，还有彩印介绍呢：W技校，校园环境优美，教学设施完善，专业设置齐全且新颖热门，师资力量雄厚，教学质量优异。该校有完善的机制，严格的管理，广泛的就业渠道。选择W技校，是你无悔选择……在威严壮阔的教学楼下，是一行更加诱人的兰色字体：父母的期望，子女的梦想，在这里可以实现！来吧，W技校欢迎你！
看起来还不错嘛，再好的学校也有差生，再差的学校也有好学生！只要我认真学习，学得一技之长，前途也一定不可限量！耀祖想。
只是学费贵了些，父母看耀祖决心已定，也没说别的。一年三千元，三年若要一次交清的话，只用交七千元就行了。上哪里弄呢，家里本来就没有什么进项，只靠卖粮食过活。父母看耀祖喜欢念书，就勉强供着，实指望家里能出一个“秀才”来好光宗耀祖，让耀祖也真正地名副其实一回。
临时家庭会议召开后，全家人就一齐出动，分头行动出去借钱。
两天过去了，才勉强凑足四千元。
耀祖爹心一横，不顾家人反对，到同村的“白板”家借了三千元的高利贷。
耀祖爹又上街卖了十袋粮食，凑足了耀祖的车费和生活费。
耀祖带着全家的希望，踏上了去M城的求学之路。
开学前一天下午，耀祖抵达了M城。
按照信上所提示的，耀祖到达了预定地点，可眼前的H大酒店让耀祖诧异十分。
一位等待在此接学生的老师模样的人告诉他：学校迁到A路B号了。
耀祖跟着那位老师来到了学校。
这是一座两层十几间的楼房，跟简历上的相去甚远。
“既来之，则安之。”在老师的劝说和鼓动下，耀祖和七八个同学终于交了学费，还把多带的五六百元现金也存到了班主任处。
9月1日，是大家共知的学校开学的日子。该正式开学了，可W技校没有如期开学。
耀祖和几个同学一起去找校长，校长说：“再等两天吧，可能宣传不到位，学生到得不齐。”
耀祖和同学们又等了几天。
眼看着已经到了九月中旬，学校还没有开学的迹象。
一天，耀祖上街闲逛时，碰到了一个去年曾在这学校上学的学生。他告诉耀祖说，这学校是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