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眼记

新年刚过，那场茫茫的暴风雪掩埋许多记忆，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却怎么也淹没不了老画家对艺术的热情。
整个春节都是晴空万里，走亲访友，送来迎往，好不恬静疏阔。
这不，大年初五，又是那个相传财神爷的诞辰，老画家一大早就出来遛弯，自觉不自觉就来到熟悉的皇城根，有年头没有来了，变化挺大，有必要把那些老胡同全给拆了吗？那些胡同见证了历史，是城市发展的永久记忆，不说全部保留，至少应该保存一部分，只当是残缺，也总比完全抹去的要好呀！
想着想着就来到李四的老古玩店前。
隔老远，矮小的有些发福的李四就恭敬的上前招呼：“那阵风把您老吹来的，您老新年好，新年好啊！”
“新年好，财源广进！”老画家一拱手就过去了。
见老画家没有进自己的店，李四冲老画家背后狠狠地骂了一句连他自己也没有听明白的话。从他的嘴型旁人一看就明白，不外乎：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个画家吗，老子祖上是皇帝！
只有旁人能够看明白，不能够影响老画家的情绪。
走过两家店面接着又是两家店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一家做连环画买卖的店铺。自打改革开放以来，就兴起一股收藏热，管它三七二十一什么都收，什么都藏，过去不值钱的连环画有了专门收藏，就因为有的作者成为鼎鼎大名的画家，就象时下一些北漂的影星，一旦出了名就受到追捧膜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风风光光一派风流倜傥。难道这就是人生命所在，真正让人不好理解。
京城人管连环画叫小人书，于是周遍也叫小人书，再边远些的地方的人不敢把英雄叫成小人，于是有聪明人想出一个办法，见连环画都是小孩子喜欢看的书，小孩子在当地被昵称为娃娃，于是就有了娃娃书这一书名。娃娃书是特定时期的特定产物，不仅孩子爱看连大人也爱看，于是娃娃书这一含义并不十分准确，其实连环画是最科学的名称，只是太学究气，老百姓不喜欢。
卖书的老板是一个将近四十的清瘦高个子男人，因为出生在珍宝岛反击战当年，因此父母给他取了一个苏联人的名字来纪念那次战争，大伙实在难记，干脆就管他叫黄皮，就是那个奸黄陂，狡孝感的黄皮。熟悉中国近代史的人都知道，在民国时期黄皮出过一个大人物。
黄皮肯定知道老画家，不然，他不会主动热情的与老画家打招呼：来啦，您！
也许，见面熟是生意人实际操练中练就的特殊本领。
来啦！老画家随口答到，纯熟礼节性的。
您老借一步说话。里面请！
老画家见黄皮热情而且机灵，一抬足进了书店随口问道：听口音是湖北人？
是呀，湖北黄陂。您老好象也是湖北人？
麻城。只是少小离家阿！
都说河南人老乡观念重，其实只要是中国人异域遇老乡都有一种难以言表情感，这种情感集中表现在对故乡眷念上，分外亲切。
人就是这样，有时莫名其妙的就对另外一个人产生了好感，这种好感以致于有时一生也难以改变。
从老画家跨进书店的那一刻起，黄皮那小子就显得更加殷勤：您老请上座。我最近搜集到您老年轻时期的好些画册，劳驾您老看看是不是真迹。
店面不大，不过二十平米，收拾得干净利索，亮堂，不象有的同类店家故意弄得邋遢，似乎这样一来就能够蒙骗涉足不深的初藏者，以便鱼目混珠。
不多时，黄皮从阁楼上满心欢喜地抱来一打装裱精良画册，一眼望去，那活除了荣宝斋，没有第二家。面对四十年前，月薪不过三十八块七毛五在昏暗的白芷灯下没日没夜的创作出来的佳作却被打成唯美主义，定性为修正主义的大毒草，举家下放到淮南，大好的艺术创作时期就这样让位给三进六退十八铪，打榨熬糖七十二行的农业生产劳动之中，成就了一代画家与工农兵相结合的艺术典范。没有想到的事过境迁，人们的审美取向重又回到唯美主义的起点上。老画家思绪万千，怦然心动，在过去的记忆上题跋，落下名字。
黄皮惊喜过望……
农村减免了农业税，农民种田的积极性大大提高，为什么不在家好好种地偏偏进城做生意？老画家关切地问道。
不瞒您老说呀，虽然进城做生意很难，有时还要招来城里人白眼，却不论如何总比种地强。我有两个丫头，一个念高中，一个去年考取了大学，每年光学费就得万多元，生活费又得一万多，两项加起来将近三万。我们两口子在地里一天忙到黑，不吃不喝也供养不起一个娃念完高中。农村虽然容易多了，但是怎么也赶不上城里来钱方便。
谁说不是呢，只要有活路，谁愿意背井离乡出门闯荡。老画家心里这样想着，心生几分怜悯和同情随口问道：你家大女儿学的是什么专业？
报考的是中南财经大学，天生一个读书的料子却偏偏降生在我们这样一个贫困人家。
再苦也不能苦孩子。
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决定进城来做生意，无论如何也得供孩子念个大学毕业。别象我们吃没有文化的亏，尽做些别人不愿意赶的下三烂活儿。
孩子她妈没有进城？
这不，过年别人好好的，咱咋就火背，她娘年初一为了节约一点煤气吃了一碗中午的凉饺子，晚上就闹肚子痛，送到医院一检查，确诊为胆结石，现在还躺在医院等待我凑齐八千块手术急着切除。我就不明白，现在咋就物价这么贵，城里人有点头痛脑热都能够享受公费医疗，咱们乡下人就低人一等。您老是有见识的，给说说，这样公平吗？
很多事情是普遍现象，一时半会要想彻底解决是不现实。这样，我这里有些钱你就先拿去给夫人交手术费。
这怎么能行，我跟您老今天刚刚认识，您老就不怕我拿您的钱跑了不成。就是您老放心我不会跑，我自己也没有把握猴年马月才能够赚到钱来还您。
那又怎样，我一个老头子，孩子都大了，他们有稳定的收入。再说，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当老汉行点善事。
您老真是一个大慈大悲活菩萨，比我亲老子还要亲。但是我不能白白地接受您老的恩惠。您看这样可以不可以，正好前些天，区纪委书记拿来一件玉器，托我帮他代卖，年前一位广东的客商出价二十万，我怕帮书记买漏了因此有点忧郁，这几天，不凑巧急需手术费，大过年的又不好意思主动跟广东客商联络。早就听说您老不仅是鼎鼎大名的大画家，而且是玉器方面鼎鼎大名的大收藏家。常言道：君子比德于玉，美玉择德而居之。如此精美的汉代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