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不离世俗

1
一辆黑色宝马停在凯琳苑小区门口，车尚未停稳，希言几乎是跳到车外，头也不回地疾步朝公寓楼走去。
希言打开门，踢掉脚上的高跟凉拖，搁下包包，脱下身上那条绿色桑蚕丝紫花连衣裙，将裙子扔到床上，换上一身棉质短裤背心。她打开电脑，找到音乐播放，屋里顿时传来AlanisMorissette嘹亮高亢的声音，歌声里带有一种泄愤的快感，正好释放了希言的郁闷心情，顿感酣畅淋漓。希言拾起茶几上的一盒烟，抖出一根，点上，有些颓唐地跌坐在沙发上，总算舒了一口气。
那个阿姨竟然还跟妈妈说，你家希言要是见到这个人，肯定会喜欢他的。就算不掺杂任何肤浅的外貌歧视，这个人也完全不是希言这一国的。要不是妈妈亲自开口，希言绝对不会去相这个亲，简直是给自己添堵。
希言单身虽然有几年了，可她十分享受一个人的生活。希言看过自己的星盘，发现自己的月亮星座在天蝎，说这种性格的人只有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才最放松。的确如此，对她来说，一个人的生活就算再无聊，也是自在的，不用像今天晚上这样，被一种完全不同的存在比照得自己无以遁形。
“滴滴”，短信声，希言拿起来一看，显示屏上又是那四个字“美女，晚安！”
又是那个疯子。在朋友的推荐下，希言在国内最知名的那家婚恋交友网站上注册成用户，这个人是最早给她写信的，信里只说“你的笑容让我很心动，”然后留了手机号码，希望能够认识。
看照片是个眉清目秀的男人，希言就给他回复了邮件，并给他留了手机号码。但希言对这种网络交友并没太在意，没想到这个疯子每天就开始给她发短信，短信也不写其他内容，每天一大早发一个“美女，早上好！”晚上睡觉前再发一个“美女，晚安！”一天两个短信，雷打不动地发了快两个月。希言只当这人肯定是个无聊之极的家伙，实在懒得搭理，心想资料上写的“博士”一定也是假的，要不哪有这么无聊的博士？
但是今天，心情沮丧的希言竟然想跟这个不认识的家伙说话。
“今天去相亲了，心情很不好。”希言回复了一条短信。
那人马上就回复了过来，“别不高兴了，以后别去相无聊的亲了，跟帅哥我好好地谈个恋爱吧。”
“你真的是博士吗？”
“对。”
“什么博士？”
“哲学。”
两人竟一来一往地发短信聊了起来，但也都很简短，有一搭没一搭的，似乎彼此的好奇心都不是很强烈。至少对希言来说，这种事情最多也就是解个闷儿，发个疯而已。
这时有人按门铃，是表弟小柯，拎着一袋啤酒和鸭脖子来希言家看世界杯。他一进门就喋喋不休，希言一直没弄明白，他们这个家族的长辈都很沉默，不知姨妈怎么生了这么一个话痨。
“今天去看了一处房子，这日子真没法过了，靠老北站的房子，你知道多少钱一平吗，差不多两万一平，我靠，一个70多平的房子，地段房子都谈不上多好，140多万，再高的薪水，我也买不起这房子啊。薪水再涨，也涨不过通胀，几百块钱，去趟超市，根本就买不到什么东西。疯了，疯了，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好了，别一来就发牢骚啊，放心，日子总会过下去的。”
“相亲怎么样啊？”
“别提了，我简直是仓皇逃回来的。”
“相亲差不多也就是这个结果，但不是听说那人有公司有实业吗，真要是跟了这个人，日子还是好过的。就看你要什么了，要感觉，相亲肯定不行。要看条件，相亲就容易多了。像你，就更容易了……哎，我要是一女的该多好啊，我就一个个挑去，专挑那房好车好的，下半辈子就不用奋斗了，躺那吃好喝好的……”小柯一脸地神往，做陶醉状。
“得了吧你，你就做梦吧……”希言笑着关掉音乐，打开电视。
今晚是阿根廷队对德国队。阿根廷队由于老马率队出征，格外引人注目，老马的率真也让本来就有些仙风道骨气质的阿根廷队更多添一份真性情，于是更成为众人追捧的对象和夺冠大热门。但德国队向来如机器般缜密和冷静，竟然摧枯拉朽地灌了阿根廷队四个球，让本来灵巧飘逸的阿根廷队疲软地毫无还击之力。小柯一边看一边骂，最后的场面连希言也都有些不忍目睹了。希言一直喜欢阿根廷队，更喜欢天蝎座老马，他的野心写在脸上，但不可一世的表情看上去就像个孩子。
看完比赛以后，俩人都郁闷之极，希言心想，难道在精密的规划和制度面前，真性情注定就会被压制下去吗？不知道人生是否也是如此，如果掺杂了太多情感，是否就会模糊起来，而显得有些裹足不前。尤其在这样一个功利的时代，这种方式似乎更显得没有效率，在量化的规格和条件面前，选择变得极其轻易。可是希言却做不到，无论外界的标准多么强势，对她来说，只会尊重自己内心的那个声音。

2
秀波和李芳从餐厅走出来，秀波叫了一辆出租车，目送着李芳上车离开，自己决定走路回家。
他点起一根烟，沿着衡山路往北走。秀波有散步的习惯，尤其喜欢在这样的夏日夜晚独自散步。周围熙来攘往的人群车辆反而让他愈发安静，一路走的过程中，擦身而过的风景，过往的点滴片段，就在他脑中一一闪回，犹如电影画面，这个过程让他十分享受。
回到公寓，他打开空调，去冲了个凉水澡。屋里飘荡着NoraJones清凉如水的歌声，这时简直能起到消暑的效果。秀波靠在沙发上，拿起手边上的那本《金刚经》，心中默念，“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正默念着，脑海里却鬼使神差地浮现起那张笑脸来。
秀波无意中在那个婚恋交友网站上看到那张照片，很少见女孩笑得那么肆无忌惮，笑的时候整个上鼻梁都皱了起来，顿时让其他煞有介事的照片都黯然失色。他知道，能拥有这样的笑容，定是个性情磊落的女孩。而且，这笑容背后有底子，那种灿烂不是没心没肺的，更像是经历过某种洗刷，所以愈显明亮。
那张照片竟然让他没来由地感动起来，他给女孩去了一封信，只说“你的笑容让我心动，”留下电话号码，希望能够相互认识。女孩的回复和她的笑容一样明朗，也留下电话，竟然没有半点试探。
女孩坦荡荡的举动却把秀波内心里的那个孩子气给勾了出来，小孩子只会在自己信任的人面前放纵耍赖，因为他本能地知道底线在哪里，所以他才会毫无顾忌。于是，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