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爱

雕栏玉彻，白色琉璃。惘若尘土。我抬眼见，朱红色玄武大门，迷绕的宫殿，仿若迷魂阵。后宫三千佳丽，明争暗斗，尔虞我诈。
高高在上繁华的荣耀里，白色珍珠，银色翡翠，绿色玛瑙，权位交替。我回头望身后，族人殷切的眼光和你躲闪起来的眼神，然后转过身来，毅然走向面前的七里红毯。漫飞的花瓣扑朔在身边，繁盛的婚嫁。是你送给我的。
若是你的眼底能看见我眼底的颜色，那么你还会不会亲手将我捧起送给他。
若是你没有爱过我，一切都是我意想出来的幻境。那么，这么多年，我处心积虑要讨你欢心的爱情，终究被你葬灭。
若是真有下一世。我一定诅咒你。定要爱我爱的生生不息。爱得粉身碎骨。爱得再难将息。那么我这一世修来的倾国倾城闭月羞花之貌也就不难枉费你对我费劲心思的恩宠。
那么，现在。你也该唤我一声。娘娘。

褒姒。褒族人。这亦是你取给我的名字。褒王。
王。我自幼被父母抛弃。你在青石板的小路上见到我，于是抱我回族。于是我成了褒族的公主。亦是不愁吃穿，甚是锦衣玉食。
你是我们族人心里的神话，你为族人打下一片天。从草原一直迁徙到平原。终于喝到黄河流域里的水，甘甜丰润。仿若我对你的爱慕一般。从你抱起我那刻开始。白雪胜似锦，我悠然躺在你怀里，怀握你结实的手臂。
王。你当时对我说。我们回家。
我点头，想要把一生都托付给你。
那一年，我才七岁。遇见王，若是当初在那般寒冷的冬天，你没有遇见被丢弃的我。那我如今，也不用承受你未曾施舍给我的苦痛。
你不应该将我带回来。你亦不应口口声声如此温柔得唤我姒儿。

我跟随你回族。族人唤我姒儿公主。只有我知，我不是你的女儿。我知。你还那样年轻，那样英雄的容颜里写满了骄傲。我更知，自那时起，我便认定你。王，你才是我的男人。
族人不会知道。王，你也应当更加不知道。我长久以来的愿望便是，长大成人，亭亭玉立之时，嫁给你做为新娘。
所以，我安静乖巧地生活，只唤你作王。而不是父皇。
而从你身上得到的唯一一点，便是笑容。
王，你不知。对于当时差点冻死的我来说，你的一时微笑成就了我活下去的最终勇气。所以，我爱上你，不是偶然。是理所当然。
王。你说，姒儿，你笑的时候真是好看。犹如上天坠下的狐妖。一笑，便倾城。
王。姒儿亦是小气之人，姒儿的笑容亦只留给王。
你笑。可是你的眼睛里却闪烁不安的神情，那样扑朔地躲避开我炽热的眼神和倾城的笑容，姒儿，你终究要成为别人的妻。
你便一脸落寞地走开。我明白，我再怎样靠近，都走不进你的眼睛。

王，你是我生命里任何人都无法攀比的英雄。
第一次教我骑马，我因无法驯服性子猛烈的马匹，从马鞍上沉重地摔下来。站起身时，手心氤氲起大片大片血色的皱纹，一直深深掐在了肉里。已经站不起身来了。你却拿起马鞭沉痛到抽打我。你说。姒儿，大漠的女儿，怎么能学不会骑马？
我疼痛地站立，重新回到马鞍上。委屈和无奈涌上来，或者王，你在意的不是我。只是因为那时的我已经顶着公主的名号。大漠的公主怎能连马都驯服不了。
可是。王。你应当能够记得，我是江南出生的女子。亦是在骨子里掺和着温柔。为何，要在我身上，灌输大漠女儿的英姿豪爽。我怎么学得来？
我终于在无法控制缰绳的状态下，又一次从马鞍上重重跌落下来。沉睡，无法苏醒。只是在仅有的最后幻觉里，看到你狂奔而来的焦急。抱起我，回到族里。找最好的大夫，为我治疗。你说。如果你们治不好，就提头去见你。
原本是撞坏了头脑，无法再苏醒过来。可能需要沉睡很久。我却在黑暗的梦境里听见你一声一声温柔的叫着姒儿，姒儿。我终于不忍心，在沉默的梦里苏醒。看见你，你已泪流满面。你见我苏醒，亦是欢喜。把我紧拥入怀。用力地想要把我陷进你的身体里。
你说。
姒儿，姒儿。你没事就好。再也不会勉强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你不能离开我。
我，是那样幸福。偏偏就以为这便是王给我的承诺。

王，你真的再也没有以大漠的女儿这些理由来要求我学习骑马。你甚至发现我对琵琶的钟情，对书画的浓厚兴趣。请来德高望重的宫廷乐师，来传授我。
月圆的时候，你偶尔会来听我弹琴。甄一杯酒，在飘荡着酒香和迷醉的琴声里，沉醉下来。我亦看见你眼中的我，已褪去曾经的稚气。已是落落大方的女子立在你的面前。火红的轻纱，披散柔顺的长发，眼角一丝柔媚顽皮，波光粼粼，唇瓣如玫瑰般诱人。我已长成足以晃花一个男人的眼的江南女子。
你说。姒儿，你长大了。你好美啊！
我笑。王，那你喜欢姒儿吗？
借着酒醉，你第一次以一个男人的身份，滑过我的青丝，眼神温柔。持续不断的注视，你说，姒儿，我喜欢你。
王。你喜欢姒儿便足够。即便我知，你酒醒之后，便是不记得你在夜里为我动情。但我亦知，王，你是真的喜欢姒儿。

王。你还记得姒儿十六岁那年，你带姒儿重回江南。莺歌燕舞，清风细柳。你一袭白衣胜雪，眉目清朗。却在沉静的外表下透露出豪迈之气，巍峨于天地。
我着苏州上乘的锦丝。朵朵富贵的牡丹盛开在衣襟上华美夺目。白色轻纱遮起脸庞，露出盈盈的眼睛。
你竟在集市上买来蝴蝶形状的风筝，带我去郊外。青色的草地，晚风徐徐，夕阳笼罩下来，开出霎时繁华的花朵。
你如同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抓起我柔软的手，在我的背后环起我的腰身，手里紧紧握住白色的线团。将风筝高高飞上天空。
你亦不知，你是我这一生第一个靠近我的男人，第一次让我心跳如此剧烈，第一次牵起我的手，第一次对我温柔的男子。你叫我在心里如何不欢喜，如何不认定你。
夕阳落的时候，风筝线突然折断。你的脸突然变了神色，你松开我的手，影子把我们拉地很长。
风筝折断，必有恶运。
姒儿，恐怕是褒族会运来不幸之事。
王。恐怕是你想多了，这只是意外，不要放在心上。
姒儿，你有所不知。风筝是褒族的圣物，风筝线断，必有后患。
姒儿，今天必须连夜赶回褒族。没能细细陪伴你重游故乡，真是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