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的心思

星期天早饭后，虎子在院里告诉正洗衣服的奶奶他要进城去看免费电影。奶奶怔一下：作业做了？有电视，看什么电影？虎子说，作业做完了，就半天！
虎子所在村庄离城不到五里路，父母都在省城打工。虎子星期天帮奶奶做事，进城少。
屋里传来爷爷的声音：“给我拿尿盆来—”
“哎—”虎子箭一般跑回屋里。爷爷在煤窑被炭块倒断了腰，在床上七、八年了。
爷爷对奶奶说，让虎子去玩玩吧，娃娃小，爹娘又不在身边—
奶奶叮嘱虎子千万注意安全，天热，午饭一定回来！
虎子连蹦带跳出了街门。
　
二

虎子进城不是想看电影，却是由看电视引发的。
那天电视里，一个叔叔用手里的摇控器指挥飞机，在舞台上、观众席间飞来飞去，或上或下，或高或低，肚皮朝天，来回打滚……虎子羡慕死了！他有一架该多好！看完电视，他打电话告诉了妈妈（他与爸妈约好电话只能在晚上打）。妈妈说，虎儿，航模飞机我跟你爸半年工钱都买不下！放假回去给你……突然电话中变成了爸爸的声音：虎子，期中考试你考个第一，不，第二名也行，就给你买个会飞的小飞机，对，是摇控，不能翻跟头。
虎子说，说话算数……
期中考试，虎子考了第五名。比上次进了一名。虎子不再提买飞机的事。倒是妈妈主动打电话安慰虎子：只要考试有进步就买。爷爷对虎子说，你爹小时候，哪有你成绩好？这会倒学会为难自家娃……唉—我要没成这样，起码能像陈罗锅到城里拣破烂，还不能给娃买个玩的飞机？陈罗锅与爷爷一样大，每天到城里捡破烂，断不了过来看虎子爷爷。
爷爷的叹气声划在虎子心上，他说：爷爷，俺好好学习，自己挣钱买。
奶奶抚摸着虎子的头：还是俺孩懂事。
　
三

好长时间没到城里，虎子觉得有些陌生。他茫然地走着，哪里能捡到废品？在步行街，便放慢了脚步。
沿街有好多饭店。因是夏天，店面外插着太阳伞，摆着饭桌。吃饭的走后，桌上有喝空的饮料瓶。虎子脑子一闪：空瓶就能卖废品呀。想，却不敢拿。在一边立着。服务员收拾桌子，虎子说，阿姨，给我这空瓶子吧……服务员约三十多岁，扭头看着虎子：你要它作甚？
虎子照实说了。
服务员柔柔的目光看一眼虎子，转身回到店里提了个塑料袋把桌上空瓶塞进去递给虎子：记住这里，以后阿姨专给你留着。
虎子说，谢谢阿姨！提着瓶子离开步行街。
虎子仍朝标有饭店牌子的地方去，却总被门口的人挡住。他便开始在人行道上的垃圾桶瞅，没有；走了不知道几条街，在绿化隔离带的灌木丛，捡到几个。后来，又在一个路口凉亭，卖饮料的人一下子给了他六七个；在街心公园边一个穿橘红色衣服的环卫工人把十多个瓶子扔给他。老人问：你妈你爸咋舍得让你出来捡废品？
虎子照实说了。老人说娃子真懂事！他看虎子的袋子装不下，就从垃圾车上拿出一个编织袋递给虎子。虎子说：谢谢爷爷！爷爷指着前面的街：快去那边看看吧。
哎—虎子应着，拐向一条街走。上午就这样走着、捡着。捡着，走着。太阳火辣辣烤得虎子直冒汗珠。想到飞机，他仍不停地走、瞅……有几个在路边喝饮料的人，看到虎子后便加快速度喝，主动把瓶子递给虎子。袋子里已有四十一个瓶子了。陈罗锅爷爷说一个瓶子能买五分钱，一天两块钱，十天……不知道那飞机……正这么想着，忽然听到前面不远马路边的大槐树下，传来音箱播放曲子的声音，那里围着不少人。虎子奇怪便朝那儿走。走了二十多米背后响起一个声音：看车！看车—虎子赶紧往边上靠。一扭头，一个老人蹬着三轮车也朝槐树跟前去。虎子看到车上装的是废纸，便跟着车喊道：爷爷，爷爷—废品收购站在哪？
老人在离槐树不远的地方刹住车，扭头问虎子你想卖甚？
虎子扬扬编织袋：空瓶子。
老人朴吃一声笑了，就这么一点，不够脚钱！
甚叫脚钱？虎子问。
老人笑着没解释，把车靠在路边后，对虎子说，远着呢，把瓶子卖给我，快回家做你的作业吧！
虎子把瓶子藏在身后。
老人问，哪村的？
虎子说出后老人轻轻噢了一声：与陈罗锅一个村，对吧？爹妈咋忍心让你出来捡废品？
虎子照实说了。老人的目光柔柔地看着虎子：十一点多了，你要愿意就把瓶子卖给我，不愿意，我一会带你到收购站。
想到奶奶的话，虎子把身后的袋子递给老人：四十一个。
老人没数，把袋子塞到车上，然后抽出四张零钱：四块钱。拿着，早点回家！
虎子知道多给了他，就抽出两张放到车上，俺不多要，谢谢爷爷!便跑向槐树下的人圈。虎子看到人圈里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孩子跪在地上，一条腿没有脚；身后有个音箱，播放着曲子，身前放个盒子，里面盛着零散的纸币与硬币；下面压着一块布，写着一段话。内容大致是：他父亲去世，母亲车祸，爷爷也瘫痪在床，要凑钱给妹妹看病……虎子看着，泪就涌上来，于是便把两元钱扔到纸盒里，飞也似地离开，朝家跑去。

四

这天晚上，虎子给妈妈打电话，说他不要飞机了，妈妈问为什么，虎子说，我长大了要开真飞机。
夜里，虎子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驾驶着飞船，带着全家人，还有那个没脚的孩子，飞向了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