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六年

从哪儿开始呢？
就从我碰到那只怪兽说起吧。那天，我离开牛群，在火热阳光的照射下向尼尔斯湖走去。在我前方远处的天空里，黑云正在生成，一场夏季暴风雨即将来临。但它离着这儿还远，我不用担心。我打量着波光粼粼的湖水，信步走上高地。脚下的青草一动也不动，丝毫不因为我对它们的践踏而愤怒。我走到一个低洼处坐下了来，偏着头盯着湖水。
湖面上几只我们这儿常见的鸟儿正在飞翔。看着它们，我油然而生一种向往之意。我希望我也能长上一对翅膀，在这广阔的湖面自由翱翔。恍惚中我已经变成了一只鸟儿，正在扑愣着翅膀掠过水面。我甚至还感觉到了湖水的清凉。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就见我前面不远处的湖水翻滚，哗啦啦一阵响，几只正从那儿飞过的鸟儿急速逃离。但是晚了，一个小小的，奇怪的脑袋一下子从水中穿了出来，一声怪叫，一只鸟儿已被它咬个正着，挣扎了两下，就再已不动了。
我悚然心惊，急忙伏下身来，我看见那只小脑袋露在水面，灵巧的左右看着。它的下面，一大片的湖水改变了颜色，露出了它硕大的脊背。它向湖边游来，然后走了上岸，并且径直向我这边来了。
我站起来就跑，还回头看。我一时间魂飞魄散。它一伸颈子，它的硕大的小脑袋就在我的身后了，几乎就要贴着我的后背。我干脆不跑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它将头缩了回去，昂了起来。我没看见它嘴上的鸟儿，兴许已被它一口给吞了下肚。我甚至还希望能在它的脖颈上看到一个凸起，但我失望了，我什么也没有发现。看来它的颈子对于它的身子来说很细小，但吞下一只鸟儿，还是不会太费事的。要是一口吞下我，只怕也不太困难。
我定定地看着它，恐惧在一点点的消退。它并没有对我发动攻击。它长久地盯地盯着我，小小的眼睛里闪动着奇怪的光芒。一时间我好像看到了我自己的眼睛，我和它心心相印了。我和它是同类，我想，它和我一样的……孤独？！
终于，它晃了晃头，然后迈开大步从我身边走过，它巨大的身躯和粗壮的腿令得我身边震颤不已。我在一片阴暗中呆立如石。
我看着它一径走向高地，向远处的另一个湖泊走去。在它下水前的那会儿，我分明看到它扭回头，看了我一眼。
这时我飞跑起来，一只小鬣狗以为我要上去和它争夺食物，一口叼了，窜到了旁边的草丛里。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回去，父母惊讶不已。他们问我怎么了，我咿咿呀呀连比带划地向他们讲述了我之所见。他们摇头，眼里露出惊疑的神色。我急了，我找来纸和笔，我画下了那只怪兽的模样。
我虽不会说话，而且天生弱智，但我绘画极有天赋，以至于当我栩栩如生维妙维肖地将它描绘在纸上时，我竟以为我又一次亲眼目睹到了它。看着它在纸上平静地盯着我，我一时间瑟瑟发抖起来。我明白了父母为什么持不相信的态度，因为这正是在竭力掩饰自己恐惧的一种表现。尽管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我向村子中央跑去。我咿呀大叫，虽然我从不跟他们来往，但我强烈的诉说欲望让我忘却了他们带给我的不快，我指手划脚地向围过来的他们描述我的所见所闻。我还将它的画像给他们看。但他们分明一脸的疑惑，有几个干脆大笑起来，他们涌了上来，夺过我手上的画像。我要指给他们看，但他们躲开我，后来又三下两下将纸撕成了碎片，然后嘲弄地看着我，看着我恨恨地瞪着他们。他们大笑，撒开脚丫子跑了。
我恨死了他们。我在心中不停地咒骂着，漫无目的地游走着，不知不觉间，我又来到了湖边。
今天是个跟往日并无二致的日子。但是，湖水下面分明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游动。我看到，往昔平静的湖面此刻波浪起伏，正由湖心向岸边扩散。有什么东西黑黑的脊背不时显露在水面。刚才还有鸟儿飞翔的湖面，这时已是空空如也。
我的目光在湖面上扫过。湖那边，影绰绰像有一溜帐蓬。我拔脚向那边跑去。近了，发现那儿果然是帐蓬一字排开在湖边。有几个人，正在进进出出，一只橡皮艇泊在岸边，有一个人在上面摆弄着什么。
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我伏下身偷偷地向他们靠近。离着他们百余米左右，我停了下来，趴在地上，向下看去。
五个人上了船，船向湖心驶去。岸边的一个人用望远镜看着湖面，另一个原地走了几步，转身进了帐蓬。
船渐渐地进入了并不平静的湖心，成了一个辩认不清的黑块。我的眼睛因为一眨不眨地盯着下面有些疲乏，于是我摇了摇了头。就在这时湖心陡地大浪翻滚，一只巨大的怪物从水中冒出头。隔着这么远，我也感觉到了它的庞大。同时我也听到了虽微弱却又不乏尖利的惊叫声。毫无疑问，船上的人惊慌失措了。
几声闷响，看样子是他们手上的枪开火了。但这无济于事，怪物大半个身子露在水面上，因为远，看不清它有什么动作，就见它身下的小船犹如一片树叶般随着巨浪飘上浪顶，又一下跌入浪中。当他们从巨浪中穿出来时，他们已经离着怪物好几十米远了。
几个人游向倒扣的船，七手八脚地将船翻了过来，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发动了，箭一般直射向湖岸。湖心的怪物闷雷般吼叫了几声，慢慢地下沉不见了。
我吓坏了。暗想：这往日的雷声，莫不就是它在吼叫？
这当口船已靠岸，几个人跳上岸来，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那个进了帐蓬就一直没出来过的人这会儿跑了出来，手舞足蹈地像在说什么。
坐在地上这会儿站起来，也非常激动状地开了腔。
半晌，可能是意见达成了一致，三个人进了帐蓬，很费力地抬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安放在了小船上。也怪，这会儿没见有人上去驾驶，那小船就自己动了起来，径直窜向湖心。
几个人在岸上背对着我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湖面。一阵轰鸣，一架直升飞机从帐蓬后升空，在帐蓬上方悬停了一会，斜地里一冲，犹如被人扔出去的一样，飞向湖心。
怪物又出现了。大概是它厌烦了这几个人对它的骚扰，这回它也不客气了，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子就将小船吞了下肚。
一刹那间一切都像凝滞了，怪物木呆呆地在水面上矗立半晌，就见它大嘴一张，浓烟喷射而出，随即是喷出好远的火焰。火焰落在水面上，水面上也着了火。
飞机在怪物头上绕着圈子，怪物张着大嘴不停地喷火，有几次飞机看起来是从火焰中飞过去的。看来飞机上的人是在玩命。岸上的人坐立不安，分明是在咒骂，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