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手神医·相思泪

【1】相思何处，长亭更短亭
帘帏轻卷，进了门，她便看到了那个病榻上的素衣女子。钗凤斜欹，鬓蝉不整，素衣女满头的青丝绾成了堆云髻，脸苍白的如纸，无一丝的血色，细长的妙目微微开阖，见了她，只是轻轻的点头示意，虚弱地道：“楼姑娘，劳烦你从惠州赶来，真真是过意不去……”
她挥手示意她不要过多的说话，亦顾不得太多的寒暄，忙坐在榻上，为她诊脉，复又问了些细碎的起居饮食问题，以及平日常用的药丸，神色渐渐变得凝重，最后轻叹道：“相思成疾，已至销骨，小姐这病只怕不轻呢！”
女子紧紧抓住了她的衣襟，泪盈于睫，轻轻央求道：“楼姑娘，就请你下药吧……见不到白郎，我是不甘心就此去的！”望着病恹恹的女子，她叹了口气，当下写了一服方子，嘱咐下人每天按时煎药服侍。
她名叫楼月如，是天下闻名的神医，因生性淡泊，只做了个方外游医，漂泊江湖救死扶伤。前几日，受河间谢家的相邀，前去为谢夫人诊治，因路过城南，闻河间琴女唐婉儿得了怪病，茶饭不思，日渐消瘦，病是一日重似一日，一时动了心思，便过来替婉儿医治，尽一份人事。
相思，那又是怎样的一种深入骨髓的伤痛呢？
从唐婉儿口里，她终于知道，江南白君秋与秦淮琴女的那一段情。
那一夜，秦淮河畔，万盏灯火闪烁在清澄的河面上，兰桡桂浆木兰舟，风月泊江胭脂醉，素衣长佩的唐婉儿十指翻飞，一曲《长相思》缓若流水，淙淙流泻而出。白衣的男子长身玉立，止住了吹箫，那一泻清音悠悠地弹动了他的心弦，清光含沔的眸子一瞥柔美婉约的琴师，已满是蜜意柔情。
他是白君秋，是秦淮销魂舫上的普通的恩客。然而，自从遇见了唐婉儿，这心魂便为之深湎，迷醉了。日日情陷温柔乡，只甘做秦淮唐婉儿的柳下惠。然而他只是一介布衣，又如何过得挥金洒银的生活。终于，全身的盘缠用尽，便要被当家的妈妈赶出楼船，幸而唐婉儿变卖了全部家当，自赎了事。
两人确也情深意重，变卖了家财，就在秦淮处安了家，虽说生活并不宽裕，但两人相敬如宾，也总算过得有滋有味，羡煞旁人。半年前，白君秋因经商去了趟商洛，不想一去不归，杳无音讯。唐婉儿日夜思念成痴，终至成疾，险些不测，幸有一代医女楼月如不请自来，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2】花影吹箫，相思为何人
告别了唐婉儿，楼月如去了河间谢宅。
河间谢家，是江南的富绅大户。谢宅的主人，名唤谢青云，是一个英俊干练的年轻人。见了风尘仆仆的她，谢青云忙将她迎进了英华阁。素榻上的女子，鬓发斑驳，极惨白的面色，楼月如看了眼，心里难禁就是一颤。她不敢怠慢，望闻问切再三诊治，终于她一声轻叹：“夫人这病，是痨啊，气血逆行肺腑，一旦血崩，大限即至，恕月如无能为力，请另觅高明吧。”
谢青云眼神一黯，轻声道：“姑娘是天下闻名的神医，既然来了，就请在此住下，多少尽一份人事吧！”
楼月如便在谢宅住下，每日查看谢夫人的病逝，为谢夫人下药，只是谢夫人病至膏肓，她所下的药也只能够活血畅气而已。那天，午后，替谢夫人诊过脉后，楼月如独自一人漫步花苑，走过几丛修竹蔷薇，来到听雨亭，她看到了白衣如雪的谢青云正坐在长廊上兀自吹箫。
萧音渺渺，一缕哀婉的清音盈盈入耳，她心中一动，将脚步放缓，静静地侧耳倾听着曲子。谢青云慵自吹奏，眉目里尽是淡淡的哀愁，丝毫未曾发现悄立一旁的楼月如。一曲毕，谢青云黯然半晌，一声轻叹。
“先生……”
一声轻唤惊动了谢青云错综的心绪，回头看，便看见了清眸梨花带雨的的楼月如，慌忙长揖行礼：“青云无礼，慢待了姑娘了！”楼月如望着谢青云，轻轻道：“这支曲子……是《长相思》吧？”
谢青云道，“正是！不想到姑娘医术天下无双，竟也深知音律……”
楼月如曼声长吟道：“长相思兮长相依，短相思兮无穷极，魏晋焦柳先生的名曲，月如如何不知？”
“姑娘，觉得青云此曲如何？”
“先生此曲，哀婉缠绵，极尽相思之情，可谓是深得曲意之妙！”
淡淡的月华洒落在谢青云的身上，如同披着一层薄薄的霜花一般，他清俊的眸子里有复杂的情愫，轻轻地若似梦呓一般地道：“记得曾有一人，她弹这支曲子那才是真正的世间绝音。”
不自禁地，楼月如心底轻轻一叹。
“什么，谢先生竟是入赘谢府，他本姓白？”楼月如娇躯一震，手里一盅香茗跌落在地上，碎成了片片。惊诧楼姑娘竟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碧儿后悔自己的失言，低声答道：“想来姑娘不知，姑爷本是姓白，经此行商，在长亭得遇小姐，双双一见倾心，但老爷执拗的紧，非要姑爷入赘谢家，才肯将小姐嫁给她。姑爷也确是真心爱着小姐，便遂了老爷的意，入赘谢家！”
楼月如问道：“姑爷本姓白，讳名莫非就是君秋？”
碧儿惊呼道：“姑娘如何得知？姑爷原名就是白君秋来着。本来姑爷入赘谢家，老爷严禁婢子们私下议论姑爷本来的名字，不想到姑娘竟然得知，想来定是朱儿这丫头说给姑娘的！”
“姑爷可曾说过他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吗？”
碧儿低头想了会儿，道：“婢子听小姐说起，姑爷常年经商，漂泊不定，居无定所，秦淮府第，并无他人的！”
楼月如只觉得心里一阵苦涩，抬起头，却看见不远处，一袭白衣的谢青云斜倚在栏杆上，落寞地吹着一支哀婉的曲子。
依稀……依稀……
便是听雨亭所奏之曲。
长相思……

【3】竹园荷圃，衷情双双诉
雨后，竹园清幽，千百竿修竹掩映，凝烟带翠，楼月如正在竹林里荷锄采药，却看见谢云霓颤颤巍巍而来，衣袂当风，忽然连声地咳嗽起来。楼月如扔掉手里的荷锄，奔了过去，扶住她身子，急声道：“夫人慢热未退，易静养，这病可万万当不得风……”
谢云霓笑道：“终日躺在榻上，闷都闷出病来了，便想着出来透透气！”说着，挽着楼月如的手来到一处石凳前并肩坐下。楼月如见她欲言又止，知她有话要说，当下道：“夫人有什么话就问吧，月如定会知无不言，据实相告的！”谢云霓轻叹了口气，轻声道：“我这身痨病，自娘胎带来，一直生不如死。还好遇到了夫君……”
说道这里，她的脸上现出幸福的光芒，“夫君待我极好，好的令我几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