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捕

如果不是凶神恶煞的法校长站在主席台上目光炯炯踌躇满志地瞭望着，如果不是同伴的激将，小辉也许压根儿不会做出这么大胆的决定。
当时，小辉正和三个死党在操场上玩足球。前两天下了一场雪，场地上的积雪还没有化净，小辉早已耐不住脚瘾，下课铃声还未响完，小辉便抱着足球从五楼下到了一楼，后面跟着几个疯跑。也不怪这些孩子，学校的课外活动竟安排在吃饭时间，这就等于取消了课外活动。加上下雪，正常的体育课都开不了，上内堂。去征求班主任的意见，班主任煞有介事地说：这可不行，出了问题谁负责？还是抓紧时间学点习吧。这一下把这几个足球狂憋的，在走廊拿矿泉水瓶当球踢，还把玻璃给撞碎了，挨了老班一顿狠批。这几个人朝思暮想，就是想踢一场痛快淋漓的足球，连做梦都是射门。有一次，小亮竟然从上铺摔下来，一边哎哟哎哟摸着屁股，一边张牙舞爪说做梦和校队踢球，5：0狂胜！他这么一说不要紧，整个宿舍都炸锅了，七嘴八舌闹腾起来。看宿舍的王大爷用小型探照灯照进去，呵斥道：闹啥闹！法校长一会儿就上来了。你还别说，一提法校长，宿舍立马就安静了。
法校长，是主管学生管理的副校长，一向严厉凶猛，学生送外号“法西斯”。当然，这都是私下里偷着叫的，没人敢当着法校长的面发泄，否则不会有好果子吃。轻则停课回家反省，重则一顿连打带骂，外加回家反省，留校查看，还要在全校会上被开批斗会，谁又受得了！所以，平常校园里，谁见了法校长都像老鼠见了猫，远远就躲开了。不是有人说，法校长是扫雷仪吗？他闭着眼睛走路就行，因为他一出现，面前自然让出一条道。
显然，法校长已经看到了操场上踢球的一帮学生，眉头紧锁，表情严峻，就像没有解冻的水沟。按照学校的规章制度，课间时间是不允许学生进行体育活动的。这帮兔崽子，竟然敢当着我的面违反校纪！法校长一面想，一面就心火向上涌，涌到光秃秃的头顶时，有几根头发还直立了起来，有人说那是风吹的缘故。反正法校长怒火中烧，拿出手机调集值班组人员到操场抓捕踢足球学生。
法校长噌噌噌几步就来到了一伙学生面前，命令他们面对南方站好。当时小辉他们在另外的场地上，正在一边疯踢一边糟蹋法校长的光头过嘴瘾，话有些难听，却逗得几个死党肚子都笑痛了。法校长当然不知道，他正忙着给这边的踢球学生上课。法校长抑扬顿挫地说：嗯？昂？你们班主任讲了没有？讲了没有？学校明令禁止课间踢球，你们为什么不听？昂？你说踢球能踢出个屁来！中国足球都没戏了，你们还有戏？昂？我敢说，你们几个学习一定不是很好，是不是？昂？其中一个学生偷着说了一句“我还考第一呢”，让法校长听到了，这火就越窜越高，声嘶力竭道：闭嘴！想顶撞？昂？昂昂？
那边小辉他们看局势不妙，就想撤摊。小辉说：怕啥！踢球是我们的权力，谁怕谁走！其中有一个胆小的就说：说谁不会啊？真要是抓住你，你也是一个屁不敢放！小辉停下不踢了，瞪着眼睛看着那个同学。那个同学又说：你别瞪我，有本事你大声喊一句“法西斯”！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小辉落到了空前尴尬的境地，可谓进退两难。但小辉已经十七岁了，自我感觉是一个男子汉了，要敢说敢做，否则以后怎么在同伴面前抬起头！想到这里，小辉握紧了拳头，咬了咬牙，说：我要是喊了，你咋办？那人不屑一顾说：你要是喊了，我就叫你一声爷！
说完，小辉把足球收起来，带领着死党们开始突围，而小辉独自接近法校长，在离他五米远的地方，闭着眼睛大喊了一句：法西斯！
当时法校长正唾星四溅地训斥那帮孩子，已经进入到一种美妙的境界。忽然耳边一声振聋发聩的“法西斯”，把他一下喊懵了。这个外号，法校长早已知道，只是从没有听过现场直播，这一次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差点没反应过来。等到回过神来，就见小辉撒开蹄子一阵狂跑，这火又立马窜出三丈远。法校长不假思索，穿着笨重的大皮鞋就撵了过去，一不小心在一堆积雪前滑倒了，引来罚站的学生一阵哄笑。法校长很窘迫，正想起身臭骂一顿，只见那帮罚站的学生已经一哄而散。这时候，正好值班组的老师赶到，法校长赶紧招呼他们将所有逃跑者追回来，而自己径直朝小辉的方向追去。
这是一个空美妙的情景，也许上过高中的人一辈子都很难见到。残雪堆堆的操场上，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师死命追赶一伙孩子，地面很滑，不时有老师做出漂亮的前扑动作，与孩子们一起跌倒。而在所有人里面，动作最优美的还属法校长。尽管已经四十多岁，头上也有几丝白发，但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再现了当年田径场上的英雄本色，腆着肚子，撅着屁股，咚咚咚咚上气不接下气，豁出老命追捕。小辉本来朝教室跑，哪知一个值班老师占领了进出教室的要冲，无奈，只能折返跑，冲着法校长的右方就猛冲过去。也许是用力过猛，也许是慌不择路，竟然一下子摔倒在法校长的面前，被法校长逮个正着。小辉一边仰面气喘，一边求饶道：老法，老法，……我，我，真，真不是故意的，饶，饶了我吧！
听到这样的叫法，法校长所有的血都涌到了头顶，双眼冒着红丝，一把就擒住了小辉，一把就抓住了小辉的衣领将他揪起来，咬牙切齿正准备吼叫，哪知小辉趁法校长松懈，一个箭步挣脱了魔掌，朝另一个方向跑去。法校长这时疑似崩溃，嘴唇发紫，双腿发软，眼睛发飘，对着值班组老师声嘶力竭喊道：抓住他！抓住他！叫声在整个校园上空回荡。
所有的值班人员一齐向小辉合围，像一张巨大的网铺天盖地而来。小辉感受到巨大的恐怖，人好像失去了理智，竟然向一堵墙冲了过去。正当值班组老师差一点就抓住小辉的衣角时，小辉说时迟那时快，一耸身跃到了墙头。
墙头是势单力薄的小辉，墙下面围着一群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小辉已经无路可逃了，要么跳下四米高的围墙，要么一直呆在墙头，等着有人拿来梯子把自己抓起来。小辉向外面看了一眼，下面是一堆乱石子。小辉又回头看着老师，眼里充满了无奈的悲伤。法校长掐着腰站在墙下，气急败坏地说：跳啊，跳啊，你不是胆挺大的吗？那你就跳，你要是敢跳，这事就算了了，昂？不敢了吧？
小辉就像一只孤单的猴子，被人类赶到了森林的边缘，又被人羞辱，脑子登时就混乱了。刚才还相当恐怖的围墙已经变成了希望的入口。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已经身不由己，仿佛只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