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失眠的女孩

我站在夜空下的落地窗前，周围很安静，人们都睡着了，只有偶尔传来的汽车奔驰而过的呼啸声，远远的霓虹灯懒懒地亮着，月亮和星星很黯淡，我找不到他的影子。
我和他的故事虚弱地瘫坐在地上，没有往日的甜蜜和快乐，亮着泪流满面的不舍，一点点地崩溃了。也许，从一开始它就是个先天不良的怪物，一旦没有了养分，就无奈地夭折了。死的那天，我看到阳光下闪耀的满天星斗，幸福地笑着。
肖沁告诉我，她失眠了，她爱上失眠了，因为，只有在失眠的夜晚才能看到他。他的身影很独特，像一个永恒的星座。他看星星，很关注地看一晚上，那样子很陶醉。肖沁说，她从不知道，对面楼上有个和她一样失眠的人，也不知道，原来在深夜里，静静地留恋一个星空和一个人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如果两个人可以偎依在一起看星空，一定很美丽。
肖沁一直没有这么美丽地渡过，终其一生。我靠在子轩的肩上，我希望时间可以在这一刻停住，我们头顶上永远都是如此暧昧柔和的星空。而且我知道，星空永不消失，只是我们看不见，于是，很多人就当它不存在。但是，子轩告诉我，存在就是存在，谁也改变不了。
肖沁决定放弃睡眠，她穿上最飘逸的衣裙，隆重地期待每天的夜幕降临，她想让对面那个同样失眠的人可以在不经意一瞥中看到仙子一样动人的女孩也在注视着同一片天空，她想象那张神秘脸上的惊讶，一定英俊而可爱。她喜欢这样的邂逅，也陶醉于这种天意般的巧合。
子轩总在白天把所有的窗帘关上，整个屋子都是暗的，我走进去，我看到烛光下的子轩，孤独而苦闷，一张脸照得昏黄，这让我想到了黄昏，子轩说他的妈妈是在一个黄昏死去的，那一天，天黑得很早，他在夜空中看到了妈妈的脸。从此，他每天晚上在夜空寻找妈妈的影子。他相信，流浪的灵魂可以在黑暗的国度自由行动。
肖沁决定挑个适当的时间认识对面的男孩，她不想每天只是这样痴痴地看着他，她开始发疯地想他，不管白天黑夜，她告诉我，她爱上了一个影子，一个黑夜才出现的影子，他只仰望天空，那个姿势忧郁而惆怅，像星空一样迷人。她爱得无可救药，不顾一切，尽管这种爱天真得可笑，但是她不会后悔。可是，那么坚决的爱却总也找不到时机表达。
我靠在子轩肩上，我看到很多的星星，那是一个个流浪的灵魂，他们眨着眼睛看着地上的人，眼神安详而平和。我在想，不知道此时的肖沁，会有怎样的心情，是高兴还是惆怅？那个飘逸如仙子的身影，是否也会在天堂翩翩起舞呢？我看了看子轩，他的眼神迷离，他还在寻找妈妈的身影吗？我闻到我眼泪涩涩的味道。
肖沁紧握着我的手，她决定去找那个每天站在天台的男孩。她穿着她飘逸的白裙子，像个欲飞的天使。我看到她全身都在抖，就拍拍她的肩膀，叫她不要紧张。她摇摇头，她说，小爱，我忽然好晕，我想……话没说完，她就倒了下去，像颗孤独的流星。
“你那条白色的裙子呢？我喜欢你穿那条裙子的样子，我还想你穿给我看。”子轩命令似地看着我，我愣在一旁，我突然感觉我和他的距离一下子被拉得很远，远得像星空，再也无法触摸。我把脸背过去，我的声音很轻，轻到我不想听见，我说，那条裙子被我弄丢了。
肖沁在病床上躺了两个月，整个人瘦成了一段枯朽的干柴，她龟裂的嘴唇一直喊着，星星，星星。旁边的人问我，星星指什么，有没有特殊含义。我说，没什么，是她自己的小名。那人问，是么？我说，是的。那人看了看我，表情神秘，他说，说谎话鼻子会长的。我说，那你就自己去寻找答案吧，很深的夜里，这个城市有很多失眠的人，他们望着天空，星星的排列是命运的指示。肖沁的手指碰碰我，很凉，我把我的耳朵凑向她，她说，去找他！声音枯萎而坚强。
“子轩，你爱我吗？”子轩看看我，表情有些怪异，他反问我，问这个做什么？我说，没什么，只是想对自己的疑问有一个肯定的答案，你知道的，女孩子总是希望她心爱的人可以给她的未来一个保证。子轩把脸背对着我，他说，爱，不是说过么，当你穿着那条白色裙子在阳台眺望的时候，就爱上你了。说这话的时候，子轩很深沉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撒谎的小孩。我的心一下子跳得很快，我鼓足了勇气问，那现在呢，现在爱吗？那条白色裙子我已经弄丢了，再也找不到了，你还会抓着过去不放吗？
子轩突然把脸转过来，他的声音很刺耳，小爱，你在说什么！
最后一次看到肖沁是在她的葬礼上，她被镶嵌在满眼的勿忘我中间，像花蕊一样娇艳。我记得曾和她讨论过勿忘我，她说，这种花，顾名思义，是想让自己在爱人的心中扎根。肖沁一直想让自己在子轩的心中扎根，而这一切，已经永远地成了不可能，子轩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我想起了白天里的星空，它们从不为人们发现，很多人就当它们不存在，很少有人会去想象白天的星空能有多么凄凉的美。
子轩问我，你看，天边多了一颗星星。我说，没有啊，我怎么看不到？子轩说，有的星星是肉眼无法看到的，因为太遥远，但你可以用心感受它，你感受到了吗？我说，没有啊，我怎么感受不到？子轩说，很多感受不是随着事物消失就灭亡了的，它们统统都会被记忆小心翼翼地保存在心里，像星星那样恒久不变。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他们用别人的光芒照耀自己，他们不够自信，他们总是以为自己是不能发光的，殊不知，只是因为他们不肯而已。他停顿一下，对着远方轻声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颗忽然多出了星星，和我密切相关。
肖沁出现在我的梦里，她的脸苍白得可怕，她一脸哀怨地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你把他从我身边抢走，你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他吗？可是后来等得绝望了，就去了天堂。在那里，我可以不必那么辛苦地等他，我可以亲口告诉他，我爱他。可是，我最好的朋友背叛了我，你出卖的不仅是我们之间的友谊，还有你的灵魂，你的心将永远不得安宁！
我开始整天整天地做噩梦，可怕的妄想充斥着我的生活，我想起第一次看到子轩的情景，那天我推开子轩虚掩的门，看到蹲在角落里痛哭的男孩，一身素白，干净忧伤。我就陪在他身边，看着他透明的脸和乌亮的眸子。他看看我，也不说什么，似乎是早已约好的老朋友，我们默默地呆了一下午。黄昏的时候，子轩说，他的妈妈是在一个黄昏死去的，那一天，天黑得很早，他在夜空中又看到了妈妈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