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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寒露将至,铜镜摸着深深的冷。刚交丑时,我却早已醒来,再难入眠。轻轻地点燃红烛,所幸不曾惊醒侍女。定定地坐在妆镜台前,昏黄的铜镜里,我的脸有些曲折地映着,瘦长,憔悴。这,还是我吗?他们总是说江南的温润暖
寒露将至,铜镜摸着深深的冷。刚交丑时,我却早已醒来,再难入眠。轻轻地点燃红烛,所幸不曾惊醒侍女。定定地坐在妆镜台前,昏黄的铜镜里,我的脸有些曲折地映着,瘦长,憔悴。这,还是我吗?他们总是说江南的温润暖和的风最可养育我这般娇嫩的女子,茉莉般可人。
果真如此?
妆镜台上,御赐的胭脂水粉样样俱全,微颤着,手指触动了它们同样冰凉的盒盖,打开,真真好东西,轻白红香,鲜艳娇甜。他们告诉我你应该用它们细细描眉,点唇,搽胭脂。是吗?他们期待着我明天可以扮出万种风情,可以变得雍容华贵,方是汉家王族的女子。
可是没有,对着菱花镜我偷偷地哭泣。天明时分,我便要起程,离开江都,离开中原,去那荒凉的西域。我将跟随使者一路向西,去嫁一个异国国王,他已经年老力衰,他与我言语不通,——我算什么?我是他用五千匹良驹换回的汉女。从此生命不再属于自己,我是一盘棋局中任人摆布的棋子。
镜子里,影像开始模糊了,再不能自制凄楚悲凉的心,我踉跄着起身,跌坐在枕头边,不由自主地把一只手伸进了枕头底下——谁也不会知道,那里,竟然有一把短刀,冰冷刺骨。
流着泪,我捧住它,颤抖着,将它紧紧地贴在心口却不觉得寒意侵骨。是的,我爱的人是他,他的英武使得自小孤苦伶仃的我为之迷醉,虽然我们不曾许下什么海誓山盟,却早已在心里认定非君不嫁,非卿不娶。这一生本该有一段门当户对的姻缘,不料天不遂人愿,一道圣旨将我远嫁乌孙!
“夜半泛舟广陵湖,月寂静,霜满天;相思已深无由醉,抚顺青丝转拨弦;年年今夜,月华如练,形单望相护;玉琼花开,暗香浮动,只羡鸳鸯不羡仙”
忘不了,我永远忘不了一年前的那一夜,我们悄悄相会在湖心亭,一时兴起,双双在绢帕上写下这支歌,他收下帕子,解下佩刀给我,嘱咐我切莫相忘-——谁知,仅仅过了一年,便要物是人非。
我能怎么做?我该怎么做?就这样任人摆布去远嫁西域吗?仔细地端详着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想到从此要与他天各一方,那种苦痛便再也受不了了,解脱的办法在我心里猛地酝酿而成——没错,就是用他的刀刺入我的心!我的血是要在这里流尽的!我应当留在江都,留在中原,直到躯体化为尘埃,灰飞烟灭。
拔刀,果然是寒光如水啊,我丝毫不畏惧它的锋利逼人,开始冷笑:翌日天明,这朝中便又出了一个叛臣逆子,她以死抗拒和亲。可是,那又如何,我的父母当年就是谋逆之臣,而我从小就无依无靠,这十多年的命我权当是苟活在人世的!
等等,去也须去得体面,待我穿上嫁衣再走。
起身,心情复杂地打开那红漆的衣箱,刹那间,极度美艳的红刺痛了我的双眼,自从接到圣旨起,都没有胆量去看它,哪怕是一眼,而如今,却要穿上它去奈何桥上。我疑惑。这艳丽得异乎寻常的红,莫非是用女儿的血泪染成?换我一个弱女子的后半生,真的就可以让戍守边关的将士从此安宁,不必再南征北战,九死一生?如若是的,那我又何苦做什么叛臣逆子?
罢!罢!我去与那乌孙和亲好了,让中原的男儿不必再流血,让他们的膀臂上少一些伤痕吧!
松手,刀落。我眺望着天边,真美,破晓,月牙在交替,乌孙的天空,也会有这样的景象,对吗?
从容地系好了衣裙的结,再次坐在铜镜前面,一丝不乱地描眉,点唇,搽胭脂。当最后一支金钗插进了发髻里时,我真切地听见了西域呼啸的风声,夹着幽怨的羌笛,它们,近了。
推开门,长长的仪仗队早已恭候多时,使女们要挽着我的手,我却推开,自己向车队奔去,听见风在耳畔浅唱,看见自己的裙角扬起,我知道我在奔向一条没有退路的未来,恍忽听见了过世的双亲在背后唤着:“君儿,莫去!”前头的路在我的视线里又开始模糊了……
很想回头再记住家门的样子,却又害怕那一刻的留恋会缠住我的腿,狠狠心,任人扶我坐在车上,任车队渐行渐远,独自心碎。惟有梦里,我再化做黄鹄,飞过天山,飞回中原,落地,展颜,回眸,只求做一个布衣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