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物语

“下雪啦！呱，下雪啦……”一只聒噪的乌鸦从天空中飞过，扬起纷扬的落雪。
俊美的青年白衣飞扬，他轻轻抬起手，将一枚雪花收在掌心，看着它慢慢融化，嘴角扬起一个忧郁的弧度。
“第一场雪呢！你也该来了吧！”

太阳升起来。
兰蒂斯城在一片明澈的寒冷中清醒过来，厚厚的积雪似乎笼罩在五彩的霓虹之中。
“咯吱，咯吱……”
这是水晶鞋踩在雪地上的声音，粗糙的雪粒将这鞋洗刷得通灵透亮，像冰，更像水！
但这却不是一双舒适的鞋，冷硬的晶体摩擦着冻得通红的双脚，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但是她却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只是踮起脚尖，在雪地上轻盈地一旋，再迈开一步，仿佛在表演着绝美的舞蹈。
大街上人渐渐多了起来，她所到之处都引来人们的纷纷议论。
“看哪！穿着水晶鞋子的女人！”
“她是谁？公主吗？”
“不，她可能是个被诅咒的女巫！”
“是啊！永远穿着水晶鞋的诅咒！”
在嘈杂的人声中，却有一个充满雅气的童音在问：“妈妈，她不冷吗？”
人们似乎愣住了，为什么会没有人想到她冷不冷？
她忽然停下来，转过身，很旧的衣服被风吹得飘起来，然后她向那个有着棕色卷曲头发的孩子笑了。
一瞬间，满城的冰雪似乎都有了颜色，凛冽的风也为这绝世的笑容停下了急匆匆的脚步。
“天哪！”人们惊呼起来，“这是魔鬼的笑容！”
“她是个魔鬼，一个应该被烧死的女巫！”
惊乱的人群潮水般涌上去，想要抓住她。她却茫然看着这一切，然后提起裙裾，很快地逃开了，水晶的鞋根因为用力而轻易穿透了积雪的阻挡，与青石板的路面撞击出清脆的响声。

“雪停了！”青年望着灰蓝色的天空，轻轻地说：“你还好吗？”
大风凛冽地冲上来，在青年的面前卑微地屈膝。这千仞的高塔骄傲地俯视着纯白色的兰蒂斯城。地面上那些芸芸从生又怎么会想到，高入云端的圣塔之巅，英俊的男子正在向他们之中一个匆匆而过的身影说：“你还好吗？”

“嗒嗒，嗒嗒……”
水晶鞋踩在半融化的雪地上，溅起细小的污点。
她微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光着金子般的光芒，却散乱地遮盖了面容。
“前面是什么地方？”她拦住一个行人。
“那是我们伟大帝王的皇宫！”行人指着前方的高塔。
“那么再往前面呢？”
“我不知道！”行人摇头了。在他看来，又会有什么东西还在皇宫之上呢！
“你可以带我去皇宫吗？”她拦住了一个车夫。
“你说皇宫？”车夫惶恐地摇头，“那里又岂是我们这些卑微的人能去的地方！”
看她低下了头，车夫又补充说：“但是如果你要去其他地方我都可以带你去的”。
“但是我又能去什么地方呢？”
“我不知道！”车夫同样地摇头。
她拦住过很多人，但是最终他们都说着“我不知道”逃开了，但是她仍然在一步一步地接近着那皇宫，那高塔。

男子出神地看着那渐渐移向西方的太阳，他知道这时候自己身下的高塔会把影子长长地投射到城外，但是那究竟是塔的影子呢，还是人的？

“叮咚，叮咚……”
水晶鞋敲击着冻上了一层冰的路面，就如同撞击着自己的影子，一下，又一下……
天黑下来，人们都散了，回到自己的家里，有温暖的火炉，有亲人的笑语，又有谁会在这水晶般清冷的街道上过夜呢？
有的。
那是一个乞丐，他用灰沉沉的棉衣把自己裹得像个茧，瑟缩如溺水的虫子。
她在他面前蹲下来，“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看着那一双结了霜的水晶鞋，他迷惘地点头。
“你看到了吗？这是用最纯净的水晶做的！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穿着它，或者我会穿着它一直走到永远，但是，我为什么要这么一直不停的走下去呢？”
……
“我一直在寻找，是在寻找自己的影子吗？但是水晶是没有影子的，那么，我连影子都是残缺的吗？”
……
“这坚硬的鞋子啊！它让我痛得如此真实，它让我冷得这样真切，但是它又像月光一般轻柔，水一样地荡漾，就像在水面上轻舞，那样的涟漪啊！”
……
她轻轻地俯身在冰冷的地面上，月光水一般浸润她的全身。
他看着她渐渐合上的眼帘和颤动的睫毛，忽然感觉到胸膛中有什么东西在融化，他轻轻爬出了自己的茧，托起她轻巧的足踝，一抬，就把那精致的鞋子脱了下来。
两只水晶鞋摆在月光下，恍惚得像透明的精灵。
他把她的脚捧在手中，冷得像冰，不，简直比冰还要冷，于是他低下温暖的唇，轻轻地吻上那圆润的脚趾。
“什么人？”巡城卫兵的呼喝声从远处传来。
然后他如一只受惊的野兽般逃走了。

清晰的眉宇，精致的五官，面前的男人是多么好看啊！
他俯下身看她，“我知道你会来，我一直在等你！”
她起身，微笑，却惊觉脚下的水晶鞋已不见了，记忆恍惚地浮上来，一只手轻柔地脱下这受诅咒的鞋子，炽热的唇吻在冰冷的脚趾上。
而面前的男人，在微笑。
她倚在他的臂弯里，轻轻地摇晃，如水，涟漪一圈一圈地荡漾开。
那样的涟漪啊！

后记：谨以本文献给一个穿着水晶鞋的朋友，我只愿以谦卑的手卸下你的负累，而幸福，从不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