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旦熟睡前

傍晚时分，我推开地牢紧锁的大门，腐朽气息扑面而来，一片死寂消沉，黑暗中看不见一丝光明，我渐渐闻到馥郁的芳香，是那些腐朽气息真正的味道。这是被上帝——我的亲兄弟遗弃了的地方，却能听见婴儿般均匀的呼吸，那一个个棺材里熟睡的我的臣民，就要醒来了。
然而我希望白日永恒，他们沉睡不醒，断绝人们窒息的恐慌。曾有个可爱的女孩睁着可怖的眸子告诉我，黑夜，是魔鬼的世界，是撒旦作恶多端的时间，他发出尖厉的叫声，伸出长矛般的指甲，将一个个无辜的灵魂戳穿，丢进烈火地狱中烧成灰烬。我犹豫着是否要告诉她我就是她所说的魔鬼，但她眼中的恐怖分明感染了我，我蹲下来听她说更多魔鬼恶行，恐怖处，连我也寒颤不止。
是否，我吞噬着人类干净的灵魂？是否，我喜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是否，我的面容沾满地狱发霉的艾草？
这，是一个多么遥远的约定，让我不得不眯起眼睛细想一会，从经久不转的脑子里拖出陈年往事。我……好像记起什么来了……让我先理清思路……
我总是输给我的亲兄弟，就是人们爱戴的上帝。他那天对我说，今天我们比试，胜的人可以先选择宅邸。毫无疑问地，我输得一败涂地，他拿起桌上那把铁黑的钥匙，回头看了看我，幽幽叹气，轻轻放下。
从他的眼中我看得到不舍，他放下前分明还捏在手中摩挲，我对他说，哥哥，没有关系，胜利属于你，你理应选择最好的。
“可是我爱你啊，亲爱的兄弟。”他这么说着，坚决地再也不看挚爱的那把钥匙，颇有些遗憾地拿起金光闪闪的那把，勉励朝我一笑，让我万分动容。何幸哉，何幸哉，我这一常常不学无术之人，还有人爱护。
那恍如至宝的钥匙进入我的手里，铁黑的颜色无上尊贵，反出的光都是尊贵的黑，我激动得浑身颤抖，这是哥哥最宝贝的东西呵，我一定要好好地、好好地保护好！
一座多么漂亮的别墅呵！
高高地建造在悬崖之巅，风中招展黑色旗帜，拖着长长的须。金黄色的月亮在塔尖上面，仿佛伸手就能触摸。鸣叫着呜咽着咆哮着的欢呼声啊！是迎接我的仆人们来了！多么可爱的生灵！
看！他们在跳舞，每只瘦骨嶙峋的手中端着的殷红饮料，是美味的葡萄酒吗？
一个约莫可以称之为骷髅的仆人端着一杯满得几乎要溢出来的葡萄酒递给我，他正要开口讲话，下巴却跟上颚脱离，落在灰扑扑的地上，他捡起来摆弄了一会，似乎很松动，只好用手托着咕哝：“看来我真的需要一颗钉子。”
“撒旦主人，”他非常机械地用手顶着下巴一张一合，“我们都很高兴，您看起来是个好主人！”
我开心地接过来抿了一口，浓淡适宜，醇香的味道在美酒滑下肠道后仍能体味。
“这是哪里的葡萄酒？”我又抿了一口，甘甜的味道让我十分兴奋，以前怎么从来没喝过这么美味的呢？
“这是人血，我的主人。”他机械地一张一合。
我疑惑地贴近玻璃杯往里面看，红是红得像血，粘稠度也像，但一会我就想明白了，大大灌了一口说：“啊哈，你们是在玩骷髅派对吗？”
“不，主人，虽然我们长得有点不尽人意，但是从不……”他的右手托累了，换上左手，“撒谎。”
“哐当！”
……
想起这些我有点难过，趁着他们还在均匀地呼吸，我悄悄掩上地牢门沿路返回。这时的城堡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尽量轻地踏在每一块石板上，假装这个城堡没有人。
为此，城堡里通常不点蜡烛，暗淡的光束会从窗子射进来，正好照在一面巨大的石壁上，上面写着城堡主人，也就是我的职责。
“惩戒罪恶的灵魂！”
当时我反复地念着这句短短的话，越念，正义感就越强，充盈我年轻的心，我觉得自己就像个白须执杖的审判者，脊柱不知觉地挺直。
“我要怎么做！”我底气十足地问仆人，想象着正义之风将我的袍子吹起来，我手握光芒四射的圣剑，脚下盘绕着无数的罪恶灵魂，他们苦苦哀求！
仆人动了动嘴，似乎钉子钉得太紧，“撒……撒旦主人，只要在晚上的时候把他抓来，灵魂丢进烈火地狱，血液酿成美酒就可以了。”
我不免有点作呕，但是说来确实奇怪，那甘甜的味道亦让我回味无穷，好像有某种魔力，让我突然之间爱上浓烈的血液、沉寂的黑暗……
窖藏三百二十五年的血液被我开启，原本我打算存五百年再试试味道。血液有些凝固，我兑了真正的葡萄酒，结冻的地方便化开，让葡萄酒的颜色鲜艳魅惑。
我对着镜子敬酒，像绅士一样优雅地品尝着，头发有点乱，我理了理。
时间长得年历堆了一整个房间，起初我有写日记的习惯，将自己的功勋一一记下，期待能流芳百世。尽管这是一份不那么光鲜的工作——我指饮血和勾取人的灵魂，但无疑，这是一份正义的工作，而我就是正义的化身。每思及此，心情畅快又豁达。
而上帝，他那幢城堡我远远地观看过，仆人穿着死白死白色的衣服，正经地不苟言笑，城堡亦是白茫茫一片，门口排了老长的队伍，他的仆人们忙得必须飞来飞去节约时间。我怀着深深的歉疚远远望他，对他的感谢更深几分。
有一天他来找我，看上去十分苦恼的样子。
“人类的罪恶屡禁不止！”他愤怒地说，“我们这么努力了，却还是罪恶不断！”
我拍拍他的肩膀，“我会努力的。”
他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亲爱的弟弟，你不懂，人类的罪恶源自他们的思想，只要邪念存在，罪恶永远存在。”
“那……怎么办呢？”我也十分苦恼了。
他说：“我想，应该从根本上断绝他们的邪念，应该让他们自主地避开邪恶的想法！”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这怎么可能！”
“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他看着我说，“我们应该联手恐吓他们，告诉他们，只要冒出邪恶的念头，灵魂就将堕入烈火地狱！”
“而你，我的弟弟，”他的眼中闪着精光，紧紧握住我的双手，我感到肩上压着沉沉的担子，“虽然，你会暂时被避之不及，但是到罪恶消亡的那一天，所以人都会明白你的苦心，为你歌颂！”
“好的！”我热血沸腾，一直以来，我孜孜不倦地为灭绝人类罪恶而奋斗，被误解被污蔑也不会改变我的决心！
谣言，就这样散播开来。
我和上帝，一白一黑打幌子，硬是把人类往善良的方向逼，人类诚惶诚恐，真诚地祈祷上帝原谅他们的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