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吹过的巷子

一条巷子里，夜色笼罩，空无一人。地面上偶有在月光投射下反光的水洼。远处巷子口外，是被路灯照亮的同样空无一人的街道。
这是李蒙对于那段生活最深刻的记忆，或许它没有网络世界里人妖大战那般惊天动地，也没有少男少女早恋约会时的甜蜜新奇。当李蒙第一次从他心目中的牢笼——学校围墙上跳下时，他感到汹涌如潮的冷气钻到了自己心里。只是，李蒙的心已完全被兴奋刺激所占据，他只当有风吹过，不由自主地裹紧了衣衫。
第一次抬头看四周，自小怕黑的他不禁有些心慌，所有夜色的阴森仿佛一下子淹没了他的心胸，巷子口外的街道竟成了救命的稻草，幸而有六七个兄弟跟着，于是，他成功地释放了自己。
说起来，李蒙对那些所谓的游戏也并无多大兴趣，只是在一种犯罪感和释重感的压迫下，他变了，从开始的一声不吭，渐而演变为满嘴的污言秽语，不顾一切的大喊大叫。开枪、杀人、再开枪！直到屏幕上溅了点点猩红，镜头显示他“光荣阵亡”。
有人会说：这样好像没什么意思啊？
不，不是亲身经历过，谁都不会懂。
这样的心情一直会持续到次日清晨，当他走出那“游戏世界”的大门时，冷风便无孔不入地钻进他脖子里，袖子里……刚才还兴奋的心灵一下子被冻了个彻底，他与兄弟们一起控制不住的颤抖，一边还用“好热！好热！”的鬼话来安慰自己，直到返回那个出发的巷子里，甚至跳回学校后，宿舍楼门还未打开，他们只能窝在厕所中，强忍着那股令人恶心的臭味。
一次，两次，三次……
如果说一开始，李蒙还对这种释放有着热切的期盼，那么到后来，他就已经变成了麻木般的深陷泥潭。他抵御不了那种诱惑，有时刚刚回来还说与“通宵”绝缘，然而不到一个星期就再次食言而肥。他是麻木的，虽然有时他也想挣扎，但内心里还是有一种力量在说：“没事，不就是通个宵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无法战胜这种力量，所以他一次又一次释放着自己。
或许更准确的说法是：他向往那一种什么都不顾的生活，他需要疯狂来压抑自己的迷茫、自卑、还有懦弱。
下雪了。
下雪的小巷子，即使夜晚也比往日亮了许多，更由于少有人走，厚厚的积雪显得格外干净，格外寒冷。
早成“行中高手”的李蒙，此时熟练地从围墙上飞下，这次是他一人外出通宵，明天就回家。由于是双休日，学校一般不会查，这样的行动，他也早已轻车熟路。
不过在抬头的一刹那，李蒙却发现了一个意外的细节：在学校对面的一栋栋房子里，有一处窗户内透出了昏黄的灯光，这本来也没什么，但在李蒙的心灵里却如同一记重锤，一下子将他的热情砸灭大半。他突然感到，那陌生的光线里有一种家的温馨，家的熟悉。一时间，鼻子酸酸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心口也痛得厉害，家人的记忆接踵而至，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本来是一个成绩优秀，学习刻苦的孩子，父母对他寄予了厚望。然而中考的失败，令所有人，连他自己全失了信心。前途好象一下子破灭了，大学梦也在刹那间变得遥不可及，他的周围全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广阔得竟不知该往何处去了。最终，他开始堕落，抽烟、喝酒、赌博、通宵，从来不敢与女孩说话的他发展到在公众场合之下给她们唱情歌，尤其是通宵，游戏对他来说远远不能满足，他开始接触一些肉色的禁区，以此填补他那越来越空虚的心灵……
他突然有种跳回学校的冲动。
他此时已经坐在地上，两手撑地想要站起来，但手臂却莫名其妙地发软，他喘着粗气，好象已经长跑了一万米。就在这时，他心里腾地冒出另外一种想法——
我明天不是还要回家吗？学校不允许外出回家，可我确实有急事，况且车很早，明天再跳怕来不及，再说就这一次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网吧是一个充满污秽的地方，这话绝对没错。单说键盘鼠标上的污垢，就足以令人恶心，李蒙经常在通宵之后，浑身都臭乎乎的；再者，这狭小的空间里极度闷热，加上那臭味，一夜之后，刺激得你几天都没有胃口。
尤其是当李蒙再一次打开禁区，这种气息便浓到了极至。
糜乱的声音充斥着他的耳畔，污秽的画面更是刺激得他亢奋不已。尽管周围有人，他也不管不顾，况且这种情况早是家常便饭，没人会为此惊异。
然而正当他快一陷到底时，肚子却突然痛了起来，初时不太厉害，后来便痛得他龇牙咧嘴，知道吃了坏东西，要腹泻，赶紧就往厕所跑，谁知里面咳了一声，有人，是个女的。
李蒙只好蹲了下来，按着肚子稳稳。倒也奇怪，肚子一会儿竟不疼了，他的脑海便又浮现出了刚才的画面，耳畔的声音好象还未散去，弄得他再一次心跳加剧，呼吸粗重。　
此时已接近凌晨1点，网吧里只剩下敲击鼠标键盘和电脑风扇的声音。李蒙脑中的绮念在这种环境下愈加磨人心神，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跳上心头，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心神变得慌乱起来，一时间，耳边嗡嗡响得厉害，双手不住地颤抖，好象一切都变幻起来，折磨着他的双眼。他最终——
“啊！你干什么？”
或许，他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个时刻：随着门的撞开，他看到了一双惊异，渐而惊恐的眼神，紧接着一声尖叫，撕碎了这别样的静夜。他终于知道，不管怎么努力，他还是他，一切都没有变，他选择了落荒而逃。　
然而，一切却又都变了。
网吧的大门竟然破天荒地开着，这使他能够在十数人的夹击下逃出，身上添了好几道伤口，鲜血止不住地汩汩而流，那些人没有追他，又都回到各自的：“神奇世界”去了。
还是这个巷子，那灯光竟然没灭。李蒙跌倒在雪地里，眼前是一串熟悉而又陌生的脚印，冷风呼呼地吹着，李蒙痛苦地想，那里面到底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