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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俺娘生俺的时候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盼来盼去的,一拉溜生下五个都是“扎小辫”的,俺爹早没了笑色。俺来到这个世界,好象就没看出俺爹会笑来,整天价就是耷拉着个脸,话也不多说一句。俺爹就知道一睁眼下地干活,连
俺娘生俺的时候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盼来盼去的,一拉溜生下五个都是“扎小辫”的,俺爹早没了笑色。
俺来到这个世界,好象就没看出俺爹会笑来,整天价就是耷拉着个脸,话也不多说一句。俺爹就知道一睁眼下地干活,连吃饭都要去地里去喊,回到家就对着俺喊:“小妮子,给俺端盆洗脸水来,让俺洗把脸。”吃完饭,碗一丢,又去下地了。在俺的记忆里,俺爹就没亲过俺,没抱过俺,更没有给俺扯过一件新衣裳,甚至是买一块糖果什么的。
小学、初中都是在不经意间过去的,上学放学就象俺爹出工收工一样。俺爹从不关心俺的学习,就象俺从不关心他的收成一样。学习和收成可能本来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
就在俺爹不问俺学习成绩好坏的时候,俺考上了县一中。这就意味着俺要去城里上学了,意味着俺爹的收成将要有一半被俺吃掉。俺娘忘着俺爹日渐塌下去的腰,说,要不,就别让小妮子去上学了?俺爹脸一沉,啥话?你看哪家儿子娶媳妇不比个孩上学花钱多呀?四五个闺女就数小妮子有出息,不上学都在家爬着弄啥?听到俺爹说这话,俺躲在一旁哭了。
县城离俺家有三十多里地。天才麻糊亮,俺爹就把俺喊起来,一头挑着俺的行李、干粮,一头挑着一筐桃子,送俺去县城的学校。望着颤悠悠的扁担和俺爹那被扁担磨起老茧的双肩,跟在俺爹身后,俺心里酸酸地,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儿。俺发誓,不学出个样来,就没脸面对俺爹。
走了大约一半的路程,俺对俺爹说,走不动了。俺爹说,找个“树凉快”(皖西北方言:树荫处)地界儿歇歇脚。刚坐下,俺爹就从筐里挑了个大个的桃递给俺吃,俺也从筐里挑了个递给俺爹,说,爹,你也吃一个。俺爹说,好,那个留着,俺兜里有。说着就从他兜里掏出一个歪裂的小桃,在他那破褂子上蹭了几下,放进嘴里。爹说筐里的桃子大,看上去也顺溜,到了城里能买个好价钱。停了停,俺爹说,住在学校了,可不比在家里,动不动就得花钱,饭菜可以吃差点,但一定要吃饱。吃不饱咋能念好书呀?星期了也别总往家里跑,家里也指望不上你能帮着干活,缺钱、粮票啥的,到时候俺就给你送去。说着,俺爹笑了。真没想到俺妮子还挺聪明的,比你上面四个姐姐强。俺寻思着,把家里的桃园子弄弄,兴许还能多买几个钱,你要有本事,将来考个大学啥的,也让你爹俺光荣光荣。这是俺爹第一次单独对俺说那么多地话,能看出俺爹心里高兴着呐。
到了县一中门口,俺爹又交待了俺几句,不外乎是别想家啦,好好地学啦什么的。俺爹说,不进学校里了,要去城里买桃去,让俺先去报个到。俺报完了到,收拾好宿舍去城里找俺爹时,俺爹已经走了。俺想,俺爹肯定是饿着肚子往回赶的,肯定舍不得在城里吃点东西掂巴一下的。
两年的高中生活,俺还真的是很少回家,缺啥少啥,俺爹十天半个月地就会给俺送一趟的。冬天的天冷,俺爹每次来到俺学校时,胡子上都结着霜花儿,掏出俺娘给烙的白面饼,已经是冻得硬邦邦地了。中午俺从学校打来二分钱的开水,俺和爹就着刚从乡下带来的咸菜,吃得有滋有味地。俺对俺爹的情和爱,也就是在那两年高中读书时变得缠绵了。
两年的高中一晃眼,就过去了,俺由县里读到了省城。就是在俺爹的支持下和鼓励下,俺考上了省城的大学。在俺乡里,俺是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左邻右舍都替俺高兴,俺爹高兴就更不用说了,乐乐呵呵地,兜里装着纸烟,见人就发上一颗。
俺可高兴不起来。这下去省城上学了,别说是俺爹的半个收成,就是全部地收成才值几个钱呀。俺爹好象看出什么来了,对俺说,小妮子,不打紧,你就好好地念你的书吧,不就是四年吗?,俺家好容易念出个先生来(注:在皖西北,那个年代,乡下人对读书识字的人称之为先生),俺们在家里紧紧,再找三亲四邻,老少爷们家借借,也得供你呀。能让你有个出息,值!
听了俺爹的话,俺禁住眼泪掉了下来。
如今,俺已是大学毕业留在了省城,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有了一个温馨的家。每次把俺爹从乡下接来,住不了五六天,俺爹就急着嚷着要回家。俺说,这也是你的家呀。俺爹说,不行,城里能把人急疯,弄啥都不方便,谁谁也不认识,没家里自由。
眼瞅着不能把俺爹逼疯了呀,就让俺爹先回乡下吧,之后,在寻思着啥时再把俺爹接过来享几天的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