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肉什锦，十年以偿

（一）
十年之前
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
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
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

陈弈迅很坚持地唱着，每条大街小巷都是他的声音。
我坐在厨房的透明玻璃前，一边听着音乐，一边准备今天要用的东西。
这家湖南菜馆开了半年多了，两个厨师总是不够用，所以，我不得不过来帮忙。一边摇着轮骑，一边在湿漉漉的地上小心前行。
厨师小王关切地说，老板，你还是休息去吧，这里我们能忙过来。
看看大厅里的客人三三两两并不多，我点头同意。将轮椅转了方向。可是刹那间我看到了你，那一刻，时间突然静止。而我摇轮椅的手正颤抖着，不知何去何从。
你还是那么干净，整洁，温和的笑容透露着一种成熟男人才有的魅力，相比之下，十年前的你更要单纯一些。

（二）
十年前。我们在这个城市里都是漂泊者。你疼爱我如一个丫头，经常带着我吃各种小吃。你是湖南人，喜欢吃辣的，而我是杭州人，喜欢吃甜食。可这并不妨碍我们相爱。你喜欢吃湖南菜必是那种辣椒很多，一点葱花儿也不要的菜系。因为你说，辣椒的辣味儿很单纯，加上葱就有些炝人了。为此，我总笑你，多余。虽然我受不了太辣的东西，但是我爱你，所以选择与你一起吃辣味儿。我永远记得你喜欢的那道菜叫腊肉什锦。将猪肉鸡肉还有鱼肉混合在一起的什锦扣肉，是你的最爱。辣味的腊肉什锦，满满一大碗的腊肉被倒扣过来，配上香菜沫儿，油油的，滑爽适中，好吃不腻。只可惜，我不能吃太多辣椒，受不了那份辣。于是，我们常常会要求厨师开始少加辣椒，等出锅后再单独给你配一些辣椒油。
看我吃得艰难，你常常会一边笑着一边抚摸我的发，说，丫头，等我有了钱，一定开一家甜品店，专做你爱吃的甜品。
我调皮地回应你，等我有了钱，一定开家湖南菜馆，专做腊肉什锦，包你吃个够。
然后我们会相视一笑，相互追逐嘻戏，一切情意尽在不言中。
可惜，可惜，世事总难料。

（三）
十年后，我回到这座城市，开了这家湖南菜馆，且只有一道看家菜----腊肉什锦。
也许，你永远不会知道这是为什么。
如今，你终于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让我百感交集。
看着你熟悉的笑，很想上前拉过你的手，问一声，可好？但我的手却转着轮椅不由自主地后退。十年前相别后，一场车祸将我的双腿毁掉，我不想让残缺不全的自己吓着你。所以，中断与你的一切联系，学着默默地祝福你。一如既往。如同我当初是如何学着做腊肉什锦。
厨师是男孩子的职业，而我却很想做这行。当老师因看到我而露出迟疑地模样时，我是这样解释的，我只想学一道菜，腊肉什锦。
是的，车祸后我学会了做腊肉什锦。记得我说过，等我有了钱，一定开家湖南菜馆，专做腊肉什锦，包你吃个够。
如今十年光阴如梦逝去，余下的痕迹只是回忆。亲爱的，我终于会做你爱吃的腊味什锦。而且我将菜馆终于开到了这个城市。这个有你的城市。
更感谢上苍的是，你竟然此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四）
看着玻璃窗外的你，笑得依然灿烂。我的心便像极了向阳花儿。急忙打开冰箱，取出早已备好的原料，我要做一道独一无二的腊肉什，与你。
冰箱里的腊肉已经准备多时，现在它们被冷冻成了陀。我将鸡肉与猪肉取出来，放进水里解冻。鱼肉冻得有些烂，我赶紧吩咐小王去买新的。我要做一道最好的腊肉什锦，与你。
冻肉在水里慢慢地吐着泡。我将眼神投向玻璃窗外。
此时，你和你的朋友们早已落座。我看得出，你现在过得很好，至少，你旁边那位漂亮的女子对你是百般照顾，甚至看到她伸出手来，温柔地为你擦拭嘴角的残渍。亲爱的，如今你已是新人在抱了吧？看她笑得那么知足，我相信你会给她幸福。
记得当年，你说，丫头，快长大，我给你一个家，幸福的家。
我就会抱着你笑，如同自己已是你幸福的妻。
如今想来，是我没福份。她，比我幸运。

（五）
小王将鱼终于买了回来。他说，老板，我帮你切片吧。
我笑着摇头。不，今天的菜，一切都要自己动手。我要用真心做一道菜，与你。
将冻好的腊猪肉与鸡肉加上肉汤白糖放进锅里蒸。
鲜活的鱼被我用刀狠狠敲打了一下头部后，马上不动了。我将鱼鳞依次取下。然后把它的内脏全部去掉，清理，洗净。再用刀一片片地将鱼中部的肉片切下来，码好，放进盘子中备用。
当最后一片鱼肉放进盘子后，我抬头看了你一眼。此时，玻璃窗外，她正在给你添酒加菜，你一直微笑着，说着，吃着，那般自然。仿佛你们已经是一家人了。记得当年，与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你在为我添茶倒水，至始至终，都不曾为你设想过。
曾傻傻地问过你，若某天，你照顾我累了，会不会放手？
你笑着说，不会，你是我一辈子的丫头，甚至还要为你做一辈子的湖南菜，不辣的那种哦。
我只是笑。是啊，在你身边，我就是个需要宠爱的孩子，何其幸福！
可是，可是，已然物是人非！

（六）
我一直落着泪。旁边的小王小声地问我，老板，你怎么了？
赶紧摇头，水蒸汽进眼睛了。没事。
小王再次善意地提醒我，十五分钟到了。
打开锅，迅速取出蒸好的什锦，将猪肉去掉皮，鸡去掉骨头，还有鱼片，一一码在碗里，肉汤放上，加少许调料，再加上点白糖，还有辣椒沫儿，整齐地放进蒸笼里。
又是一个十五分钟。
做菜是最幸福的事。至少，每样菜多少分钟可以做好，心里都是有数的。不像生命里的等待，给人的总是难料与失望。如你我。亲爱的，我永远记得十年前你对我的照顾，如父如兄，更像亲人。总记得你拉着我的手说，丫头，快长大呢。那感觉，仿佛我真是你的丫头。
从别人那里听说，我消失后的几年里，你发疯似地寻找。其实，我很想真实地面对你，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可我没有勇气，因为不能再站在你面前。我怕你会失望，更怕自己无言以对。只好，一个人躲在这厨房里，学做湖南菜。一天天，一年年。每一道菜，都是辣椒多多的，红红的，宛如当年你我火红的过往。亲爱的，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是多么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