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远方

1
小黑的身世很凄凉。三岁那年，他的父母和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便被一场百年罕见的洪水冲走了。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是老村长把他带大的。
小的时候，村里的小孩子看见他，都是任意欺负他，他没地方去申诉，只好哭，哭得很凄惨。无论他哭得多凄惨，也没人理他，顶多是老村长说些话，可没用。最后老村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姿态对小黑说：你一个男孩子，球用没得，怎么就知道哭？老村长说的话很伤小黑的心。到了八岁，老村长出面说话，小黑进了村校读书。在学校，他的日子同样不好过，尽管老师们碍着老村长的面子，偶尔说说那些孩子，但是，基本上和没说一样。这样，小黑在学校学到的东西很少，老村长经常看见小黑带着一身的伤回来，心里实在不好受，可他也只有无奈的份儿。小黑经常看见其他孩子和父母撒娇，要好吃的，要新衣服穿，等等。而他呢，孤身一人，冷清清的。每每这样的时候，他就会哭，躲在竹林子里，或者猫在田埂里，等等僻静的地方，嚎啕痛哭。他忧伤，他自卑，他把自己牢牢的封锁起来。小黑的童年足够灰色了。
来南方那年，小黑才十七岁。还是村长好说歹说，别人才把他带出来的。其实，小黑无时不刻不在想着逃离这个悲伤的地方。从小营养不良的他，身子很单薄，黑黑瘦瘦的，一具骨架蒙着一层薄薄的肉皮而已。矮矮的，像根泡了水的油条。
来了南方后，一开始小黑在工地上做。工厂，他进不去，太瘦太矮，工厂不要，怕出事。那时候，他在工地上做小工，推个斗车都涨得满脸通红，浑身冒汗，看着，怪可怜兮兮的。
在南方的几年里，他受的惊吓很多。小黑记得，有次他在投影场里看录像。投影场里黑黑的，像家乡的夜晚。看着看着，一个女人悄然坐到了小黑旁边。那女人一坐下，小黑马上闻到一阵刺鼻的香水味道，心就狂乱跳了起来。那女人在小黑耳边轻轻说：靓仔，打飞机吗？那女人一边说一边开始在小黑的身上乱摸起来。小黑慌了，但不想走，他的年纪，已经开始想女人了。小黑小心翼翼的说：什么叫打飞机？那女人笑嘻嘻的说：哎哟，靓仔，装处男啦？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就是这样嘛。那女人说着就抓住了小黑的裤裆，慢慢的揉了起来。一揉，小黑的那里迅速昂首挺胸了。那女人一边慢慢的揉，一边说：靓仔啊，舒服吗？好便宜的，一次只要二十块钱。
听见要钱，小黑的那里迅速就像泄气的皮球，蔫了。他慌乱站起来，使劲拔开女人的手，疯子一般跑出了投影场。投影场外，阳光耀眼，晃得他眼睛都睁不开。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小黑的身边无动于衷的走过来，又走过去。那一刻，小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前所未有的忧伤，悄悄地，就哭了起来。最后，他躲进树林里，痛哭了一场。
一个下着大雨的傍晚，小黑扛着铁铲下班。他走到一栋修了十几层高的楼下的时候，一个架子工从楼上摔了下来，那身躯像一块厚实的石板，“嘭”的一声，砸在小黑身前不到两米的地方，激溅起的水花扑了他一脸一身。可怜的那个架子工，连妈都没叫出来一句，就七孔流血，死了。当时，小黑像被点了穴道似的，木立在那里，嘴巴张得可以塞进两个煮鸡蛋；他的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着。过了很久，他的周围都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他才“哇”的一声，痛哭起来。建筑公司的老板来了，见小黑哭得那样惨，以为死者是小黑的亲人，问他和死者是什么关系？小黑没回答，只知道哭。没几天，小黑就离开了那个工地，在一家送水公司找到了活。每天，无论刮风下雨，小黑都骑一辆不骑不叫，一骑哪里都叫的破三轮车，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穿来穿去。
类似的事情还很多，比如查暂住证，遭遇社会流氓等等，每次，小黑都逢凶化吉了。可这次，一只狗让他栽了。那是一只什么样的狗，小黑不清楚。对于狗的认识，他最多局限在狗会咬人，会看家的基本上。
小黑很怕狗。在农村的时候，他被狗咬怕了，追怕了。农村的狗长得壮实，像条肥猪似的。有的人为了自己养的狗更凶猛，便割掉狗尾巴。那些被割掉尾巴的狗，由于没尾巴可以夹起来了，整天威风凛凛的，看见生人，叫得很欢，扑得很凶。小黑十三岁那年，一条割掉尾巴的狗追得他惊声尖叫，疯跑得屁滚尿流，结果，还是被咬了。他的大腿上，被狗撕掉了几大块皮，连裤子都撕烂了，要不是狗主人跑去撵开了狗，说不定，咬死他也不一定。那次，他在老村长的家里躺了一个多月，才能下床走路。他的腿上，直到现在，还留着几个大大的伤疤。他怕狗，怕得不得了。
让小黑栽的那条狗很小，比一只成年猫都还小点。小黑还没有看见过那样小的狗。但就是这样一条狗，让小黑栽到姥姥家了。
百灵其实也是个打工妹，因为工厂里实在太累了。那些管理总会有事找她；没事，找也能找到事找她。他们不为别的，垂涎她的身体。百灵长得足够漂亮，水灵灵的，像只熟透了的苹果，哪个男人见了，都忍不住想咬一口。后来，一个工友跟着一个香港老板，坐着奔驰小车去香港享受去了。没多久，百灵现学现卖，跟了一个银行的经理。那经理在西湖小区为百灵买了一套房子，作为他们的温柔乡。一开始，百灵欢喜若狂，以为从此锦衣玉食了。渐渐地，孤独紧紧包围着她，感觉很没劲。再后来，那经理带她去英国旅游了一趟，回来的时候，那经理花了两千英镑，买回了那条小小的黑狗。百灵管那条黑狗叫小黑。

2
去西湖小区送水前，小黑已经送了几个地方的水了。以前，西湖小区的水不是他送的，昨天，以前那个辞工走了，活就落到了小黑的头上。
小黑吃力地踩着破三轮车，三轮车上码摞着高高的水桶。南方七月的太阳铄石熔金，一阵阵的热浪，像一群受了惊吓的蟒蛇，在大街小巷里横冲直撞。小黑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但他还是非常高兴。今天早上，老板对他说，要给他加工资了。送水公司的老板胖嘟嘟的，经常是一张笑脸，小黑觉得自己的老板是弥勒佛。老板对他好哇，从工地上离开，找到送水公司，老板不嫌弃他身单力薄，收留了他。去年已经给他涨了一次工资了，现在还涨，老板真是好，小黑管他老板不叫老板，叫叔叔，他觉得老板是他的亲人。小黑感觉到了一个人拥有亲人的温暖。
来到西湖小区，保安不让他进去。小黑说自己是送水的。保安就问：以前那个呢？小黑说辞工走了。这样，保安才放他进去。
小黑扛着水桶，爬到三楼的时候已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