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年年

一
2005年高考结束之后，镇上的人议论纷纷。卖包子那人的孩子考了多少多少高分；谁的孩子考得不是太理想，谁谁只考了400多分……
姑姑打了电话查询表哥的成绩。接踵而至的一场噩梦我想表哥一辈子也不可能忘记。
之后表哥向我诉说他见识到的可怕。
当他还在睡梦中的时候，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他。姑姑沙哑的声音在吼:“开门！”
表哥没有动。窝在被子里，心里直发毛。
姑姑于是下楼拿了备用钥匙开了门。
她站在床前盯着表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手握着一柄斧子。
表哥说那一小段时间是他到目前为止最痛苦的煎熬了。事实上那不过是一分钟左右的时间。在那一分钟里，他们谁都不知道接着要做什么，更不知道接着会发生什么；在那一分钟里，最疼我的姑姑和与我最要好的表哥就那样“对峙”着。
过了好一会儿，姑姑拎起床前的VCD和小电视“噗噗”了下楼，砸了。
表哥说，后来他想要看碟，动手修被扔在杂物间的VCD，被电了好几次。表哥说，所以，你要好好念书别像我一样。

二
2006年我在县一中开始了我的高中生活，那年表哥亦在同一所学校的补习班复读。2005年的高考他的分数是200出头。
05年6月5号晚上他喝了些酒，飙起摩托车。背后还载了一男一女。表哥越开越快，那个男的吓极了，大喊：“慢点！”还使劲晃了下表哥的肩膀。车就倒了。
6月7号表哥浑身涂着红药水进了考场。
他说，那天他受注目的程度高得吓人；
他说，考试的时候他的手都在颤抖；
他说，坐在摩托车背后的两个傻B居然一点事也没有。
而事实上我想就算没有这么个事，他也顶多只能考300多分。我的表哥什么料我清楚，但开始的时候我什么料他却不清楚。
那一年我和表哥就粘在了一起。一起吃，一起睡，一起出门，一起回家……
开始的时候表哥说，过一个星期，等他把游戏上的一些事情结束之后就开始好好奋斗一年；一个月后他说了同样的话……第一个学期他去学校的次数不上十次。
这样口号性的决定其实我完全不相信。中考前101天的时候我暗下决心，明天开始好好奋斗100天，一定要考上一中；之后是80天，再之后是50天……到最后的温书假三天我竟然连书都没碰过。
最终的结果是差了两分交了12000的高价来到这所我们县唯一的二级达标学校。
而到现在关于高一的记忆只有一个。
夏天傍晚，在四楼的走廊上，和小佩一起看整个校园，当然她是在看悄悄喜欢的男生在操场打球。清爽的风轻轻从身边掠过，偶尔点上根香烟，不怎么抽，只是看烟在眼前渐渐消散。
整整一年的时光，其间的过程那么复杂，而我却只记得这么一个感觉。清爽，安静，祥和……

三
到了第二个学期，表哥已经没去学校注册了。每天早上我们一起出门，然后在十字路口“分道扬镳”；他去网吧度过漫长的时间，我去学校，同样度过漫长的一段时间。放学了，我就去网吧叫他一起回去。
在路上他会喋喋不休地和我讲很多关于游戏的事，让我了解到很多我从来没玩过的游戏。
早上，下午，晚上……
我讨厌在旁边等他结束游戏里的那些任务，有时候是几分钟，有时候是半个小时，有时候我直接一个人回家。
常常在细雨蒙蒙的夜里，我们一起从网吧出来。然后去吃消夜。因为整日整日地上网，钱总是不够花。往往星期一我们可以到小店里点几个小菜，要几扎啤酒；到后来就到小吃店吃扁肉拌面；再到后面就直接回家看看桌子上有没剩菜剩饭。
记得有一天晚上，也是阴雨霏霏。我们搜便全身只找到9毛钱。想去面包店买两个5毛钱的面包，可谁也不愿意去丢这个人。于是猜拳决定，我输了。我走进面包店问老板9毛钱买两个面包行不？老板说行。然而那时我怎么找也就只能找到8个硬币了。出来的时候发现还有一个在表哥口袋。表哥笑着说进去补一个回来。而那时候饿死我也绝对不进这个面包店了。最后两只饿鬼瓜分了那个小小的面包。
日子悄悄地就走了好远，我们恍恍惚惚地忘记了时间在跑，我们却在散步。
当高考再一次逼近的时候，表哥越发烦恼，他变得相当地浮躁。他有多事情埋在自己的心里没说，而我亦不知道说些什么。我只是在旁边看他埋怨，看他忽然沉默下来。
我们都埋了好多东西在心里。
我们兄弟俩在这点上惊人地相似，我悄悄地察觉了。我一直弄不明白，我们这算得上是城府吗?

四
06年高考两天，所有的娱乐场所都关闭了。姑姑也来到了城关。
那两天我和表哥准时出门，我们逛了好多偏僻的小巷和角落；走累了就找个地方坐；坐烦了就到小吃店吃饺子；然后又接着走。直到考试结束。
我记得我们坐在公园的石凳上，闲扯着，扯到后面怎么也找不到话说了。表哥无原无故说了句：“我们这儿能不能买得到安眠药啊？”
我说：“你神经病啊？”
表哥说：“我说真的啊。”
我说：“你变态啊？”
……
我知道大把大把的空闲只会让他有时间去胡思乱想，那时候矛盾，杂乱，痛苦交织在了一起，一起折磨着他。可是我怎么也找不出话题让他没时间多想。
之后就是漫长的沉默。我们在公园门口那些勃发着盎然生机的绿色生命怀抱中沉默着。
后来高考结束，成绩出来。表哥和姑姑说他只考了200多分。家人都气到说不出话，于是我们便很侥幸地“瞒天过海”。只是这次没有暴风骤雨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默。
又是沉默。
再一次熬过沉闷的暑假之后，表哥拿了一张专业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去了厦门。
于是便剩下我一个人，继续走那条路去学校。
一个人的时候常常会想起表哥会在寒冷的夜里忽然掀起被子说：“热死了，热死了！”想起在闷热的夏夜他把被子堆到我身上说：“别感冒咯。”想起我们抢枕头的情景；想起我们一起诅咒东西卖得很贵的店铺：“今天晚上一定着火……”
但我很快就适应了，因为上了高二我认识了一大堆朋友。学校的日子一下子就多了些趣味。我学会了桌球，学会了麻将……
不再像高一的时候，只能百无聊赖地睡觉，只能站在走廊发呆。
在我们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