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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我叫田野。从出生到现在,不知有爹妈,被一个驼背的拾粪老头养大,我管他叫驼子。村子里的大人小孩都管我叫野孩子。我有名字,可是除了驼子没有人记得我叫田野。驼子很疼我,可他无法满足我内心的渴求——虽然我也不
我叫田野。从出生到现在,不知有爹妈,被一个驼背的拾粪老头养大,我管他叫驼子。村子里的大人小孩都管我叫野孩子。我有名字,可是除了驼子没有人记得我叫田野。驼子很疼我,可他无法满足我内心的渴求——虽然我也不说不清楚在渴求什么。
六岁的时候,邻居家的小虹才四岁,可她也管我叫野孩子。终于有一次,我忍无可忍,像小兽一样咆哮着扑向她,咬伤了她的脖子。我冷冷地看着血从伤口里流淌出来,心里充满了一种疼痛的满足感。我并不想这样。我也很想和小伙伴们玩,可他们偏偏看要我这样,仿佛没有父母的孩子都要很坏很坏才对一样。
小虹不仅和别的孩子一起嘲笑我,还当着他爸妈的面一脚踢翻我的草筐,大声骂我是野孩子。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没有错,驼子。我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些话,坚硬的像一块石头。驼子把我搂在怀里,低声地向小虹的父母哀求。村子里的人都出来了,狠狠地骂我。可我没有错,这一切都是被逼的。我抱紧驼子不再说话,直到把嘴唇咬出血来也没流一滴泪。
就这样,村里的孩子看见我就喊:“野孩子,烂鞋子,拖累了老驼子……”那刀子一样的笑声让我像一头愤怒的兽,寻找着每一次复仇的机会。每一次打架,村里的孩子都一起上,可我总能打败他们。因为心里有一股仇恨的力量叫嚣着:要扳倒他们。因此,尽管我背着草筐出门的时候穿得干干净净的,回到小屋里却常常鼻青脸肿,衣衫破烂。驼子很心疼我,常常低低的叹息:“田野啊田野……”伤口很疼,可我从来不叫出来,只是很愧对驼子,便很乖地学会了缝衣做饭。
驼子爱听大鼓书,犹其是讲《三国》时,他更是如痴如迷。从我记事起,他就有一本翻得破烂的《三国演义》,对照着也能通读下来。我们靠喂羊和驼子捡破烂来维持生计,至于上学读书,那是很遥远的事情。所以,三国里面的人物成了我的朋友;而我能断字识文,也全凭了驼子的这本《三国演义》。
和驼子爷爷一起生活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温暖的回忆。可惜好景不常,十六那年驼子便撇下我去了另一个世界。长年累月的艰难生活让这位善良的老人失去了说话的权利,他得了食道癌,至死也没有对这个世界这样的生活抱怨一个字。他只是看着我,眼泪像子夜的星子一样闪耀。我只能从口型来判断他最后的遗言:“田野,做个男子汉。”
驼子闭上眼睛,眼角那颗泪却始终没有落下来。一股强烈的悲痛使我失去了知觉。清醒后,我安葬了驼子爷爷。至始至终,我没有流一滴泪,不是不痛,而是太痛。咬破嘴唇,我把血咽进肚子里。我知道,我与这里再没有了联系;我,必须离开了。
离开的前天晚上,我敲开了那些教给我仇恨的人家的门,平静地告诉他们:“二十年后,你们要为对我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那天晚上,我在驼子坟前守了一夜。那夜的星星真亮,像驼子那颗来不及落下的眼泪。我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些村里人来给驼子绕纸钱,这些驼子生前没能得到的敬畏,死之后他是否能够感觉?说实话,那晚我真想狠狠地揍他们一顿,可是我不能在驼子面前打架,我不是驼子的野孩子坏孩子。
天亮时我离开了村子,去我所向往的远方。那里,也许没有寒冷。可我不知道走向哪里才能抵达那样一个远方。也许就这样沿着一条路头也不回地走下去,总会有一个地方让我停下来。
不久,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参军了。十年的军队生活依然无法抹去童年的记忆,爷爷的声音无声地回荡着:“田野,做个男子汉。”于是我告别了军队,继续寻找儿时渴盼的温暖。三十岁那年我已是一家公司的总裁了,我所经历的一切使我稳立商场,平步青云。
在一次去公司的路上,一个年轻女人拦在车前说你是田野吗。我头也不抬地告诉她这不是出租车,不载客。可她却说田野你抬头看看我。我嘴角流露一丝残忍的笑,现在有些女人就是这么贱。
不过,当她说田野我真的爱着你的时候,我还是抬头看看了她,她从脖子上取下红丝巾,那里有一轮清晰的幼齿印,我知道她就是小红。我更加冷漠地对她说,你是对每一个开着宝马从你身边路过的人都这样,还是想还小时候的债?
她直直地看着我说,不管你怎么说怎么想,我都要告诉你,我喜欢你,从你离开村里以后我就一直在寻找你,小时候我一直都是想和你玩的,做的却与愿违,现在我一定要嫁给你,不管有什么样的结果,我都要嫁给你。我从她眼里看到真诚,也许我并不讨厌真诚,所以我娶了她。于是我有了家,接着也有了儿子。
在商场上,对手们表面上都对我毕恭毕敬,暗地里却骂我是残忍的豹子,那神情像极了嘲笑我却又被我打倒的那些孩子,委曲又无奈。我是不懂什么是宽容,生活就教会我这样。三十六岁那年,我依然对生命无法释怀,内心里依然时常翻涌着一种啮人心神的痛苦。虽然那年我的子公司已遍及世界名城,虽然妻子温柔儿子乖顺。
于是我决定回村子看看,带着我的妻儿,不为炫耀,更不是为了讨债,只是为祭奠,祭奠驼子,也祭奠那些一去不返的日子。
当我抱着儿子和妻一起走在村里的小路上,当年的一幕幕从头再演,令我血液沸腾。下意识地,我紧紧地抱着儿子,就像驼子当年紧紧地抱着我;妻轻轻地握住我的手,就像驼子当年一声不吭地把我嘴角的血擦净。他们是爱我的,就像驼子那样爱着我,而我却从不懂得什么是爱,又如何去爱。
坐在驼子坟前,我有一丝莫名的感动。我想到自己依然没有爸爸妈妈,依然还是个野孩子坏孩子,有些难过的对妻笑笑。可是当我再次看看妻看看儿子,惊奇地发现他们是我那么亲那么亲的亲人呀!
我突然泪流满面,我的儿子不是野孩子也不是坏孩子,而我的心从此也不必四处流浪。从不流泪的我流泪了,从不知道感动的我开始融化了。天上的星星在驼子坟前闪烁,像是驼子那颗未能落下的眼泪。
第一次,我温柔地搂住妻的肩,温和地向儿子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故事里传唱着“野孩子,坏孩子,拖累了老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