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中学生的不幸遭遇

一
1955年沛微中学发生了两件事，一是全校闻名的三好学生、共青团员、班长侯菊，国家号召节约粮食，他开玩笑说：“水是是氢二氧一，是工业原料，我们连水也节约好了。”有人反映到团委，团委书记说：“说这话不是和国家唱反调吗？”校长得知后，在全校大会上批评说：“这位学生学了知识，不好好地为人民服务，却用来讽刺我们的政治。”领导认定侯菊有“思想问题”，撤消了他的班长职务，毕业时操行由甲等降为丙等。二是学生程智，因不满稀饭太稀，脱口说出：“社会主义喝水，共产主义喝尿。”这句话也被同学反映给领导，领导认定程智“恶毒攻击社会主义”，操行也得了丙。
全校当年初中毕业生有300多名，只有侯菊和程智两人操行得丙，且因“水”又都与“政治”挂上钩，实属“怪”事，因此轰动了全校，惊动了县委。后来，侯菊没有考上学，分配到供销社当营业员。一年后侯菊考上高中，几经风雨读完了大学。1992年退休，在某油田安度晚年，程志落榜后回乡务农。

二
程智是微山湖东辛湾人，早年丧父，由母亲含辛茹苦地把他拉扯成人，姐姐已经出嫁。母亲本指望儿子学业有成为程家争光，没想到犯错误回家当了农民，心里好不伤心。程智的姐姐倒很开通，她安慰弟弟说：“小智，你不要难过，不就是说错一句话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在家当农民怎么啦？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依我看当农民照样会有出息。”话虽这么说，她也为弟弟的前途担忧。
程智为人老实性格开朗，他没把当农民看作丢人。他说：“我家祖祖辈辈都当农民，这也叫子承父业。”回村后他向生产队长报到，队长让他当记工员，程智二话没说，第二天就同社员们一块下地干活了。
甭看程智学生出身，干起活来却舍得下力气。脏活重活抢着干，不会就学，不懂就问，2个月下来，一般农活都会干了。他记工认真公道，账目清楚，队里的干部和社员都说程智是个好孩子。后来辛湾小学缺少教员，生产队安排程智当了小学教师。程智爱学习肯钻研，干一行爱一行。他讲课理论联系实际，结合农村需要自编乡土教材，深受学生和家长的欢迎。1年后由县文教局批准转为正式教员。
1957年暑假，微山县中小学教师在县文教局集训，学习教育理论，研究教学方法。学习快要结束时，正赶上党内开展整风运动，县委书记动员教师本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精神帮助县委整风。会议开始谁也不说话，可是领导一再强调“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要大家不要有顾虑，大胆提意见。经过反复动员，教师们敞开思想，纷纷给党支部、文教局和县委提意见。你一言我一语，越说意见越多，越说越激动，甚至有人指名道姓批评县委书记“不深入群众，官僚主义严重”；指出“村干部独断专行，不关心群众生活，”等等。程智鉴于初中“说错话”的教训，不准备发言。但经不起支部书记三番五次的动员，他小心翼翼地在小组会上说：“上级说耕牛是农家宝，可是我们那里有乱杀耕牛的现象，领导应加以制止。”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上级的经是好经，就是被一些歪嘴和尚念歪了。”不久，运动急转直下，由整风转向反右斗争，要打退“资产阶级右派借整风向党进攻”。这时有人把程智的发言与他初中所说的那句话联系起来，说他“一贯对党不满，怀恨在心，一有机会就跳出来向党进攻。”程智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只是一个劲检讨。与会干部对程智小会批，大会斗，把他折腾得死去活来。最后程智被划为“右派”，“开除公职，回村劳动改造。”

三
程智回到家乡，接受群众监督劳动。可是他在群众眼里是个“好人”，不是什么“右派”。大队干部认为程智有文化懂技术，安排他在大队农机站当修理工。程智在校时，喜欢物理和数学，一心想当科学家。几年来政治上接连“出事”，当科学家的梦想彻底破灭。现在他当上了机修工，总算英雄有了一席用武之地。他吃住在农机站，一天到晚与拖拉机、收割机、柴油机打交道，很快摸清了各种机器的脾气。他买来《拖拉机的使用和保养》及《柴油机原理及常见故障处理》等书籍，认真学习，有不懂的地方，就去县农机站向技术员请教。他边干边学，不断实践，不到一年就掌握了各种农机的修理技术。特别对柴油机，他一听声音，就知道机器是否运行正常，并能准确判断毛病出在哪里，迅速排除故障。由于他有修理柴油机的“绝招”，被湖东一带誉为“柴油机王”。因程智戴着“右派”的帽子，各级领导谁也不敢重用，他一直是个默默无闻的挣工分的修理工。

四
1966年文化大革命席卷全国，程智又遇到了厄运。农村的一帮“造反派”在村里抓不住“大鱼”，就把程智“揪”出来，以显示自己的战绩。他们说程智“埋头业务，不关心政治”，是“老反党分子”。可是批来批去没有新东西，后来让他“靠边站”，不准他修理机器，防止他破坏生产。但是每次批判乡村干部，都拉上程智陪斗。批斗会一结束，程智就偷偷溜进大队农机站，因为那里堆满等待修理的柴油机。后来大家睁只眼闭只眼，让程智继续当拿工分的修理工。
1980年县农林局给程智彻底平反，恢复他的干部职务，并任命他担任乡农机站主管技术的副站长。这时程智迎来了人生的春天，他说：“我的前半生没有把工作干好，后半生我要把失去的时间补回来，做到完全彻底为人民服务。”他说到做到，除了日常修理工作外，他着重抓了两件事，一是开办农机修理培训班，为农村培养农机技术骨干；二是把自己几10年来的农机修理经验加以整理著书立说，把自己的农机修理技术留给后人。
1986年程智参加了中国共产党，同年晋升为农机高级技师，并被评为县劳动模范。1997年程智退休，在老家辛湾村安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