觐见元首

那天晚上画家莫里回到家，眼睛比往常亮，脸上是一副在为某件事情激动着的样子，显然有话要说，但他忍耐着，要选择一个更适当的时机说出来。夫人已经看出来，她没有问，等着莫里自己来说，这不是夫人没有好奇心，而是夫人对莫里的尊重，夫人一向如此，做为著名艺术家的莫里在夫人心中的位置极高极重，对于任何事情夫人都是无条件地尊重莫里的意愿。
这件事情太非同一般了，莫里一会儿坐在自己的书桌前面，一会儿站到自己的画案前面，有点神不守舍。好容易吃完了晚饭，莫里要求夫人和女儿先不要离开，坐好，他认为现在是最适当的时机，他激动地严肃地望望夫人，又望望女儿，开口道：
“现在我宣布一件神圣的事，我们要去觐见元首！”
仿佛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所笼罩，又仿佛是被一个常人不敢相信的情景所震撼，夫人和女儿都一下子呆住了，怔怔地望着莫里。
莫里重复道：“我们要去觐见元首！今天下午，我接到元首府的通知，我们伟大的可敬的元首，要接见我，并且接见我们全家，夫人，包括你，和我们的女儿！”莫里极力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情，尽量把话说得平稳，但他的声音还是有些颤动，并且由控制的中音窜向控制不住的高音。
夫人和女儿终于确信了自己听到了什么，在经过短暂的仿佛遭遇巨大突变地不知所措之后，她们又被巨大的幸福感击晕了，夫人好象要倒下的神情，女儿则是一张美丽的小脸涨得通红，屏住了气，瞪大眼睛望着父亲。莫里爱怜地欣慰地望着夫人和女儿的反应，幸福地微笑，今天下午当他接到将要得到元首接见的通知时，他自己也是这样的反应。
“元首真的，要接见我们？”夫人的气息跟不上来，一句话分成了两句说。
“当然是真的，就在明天晚上！”莫里说。
“天哪，我们竟能得到这样的荣耀和幸福！亲爱的，这都是你的功劳，是你在艺术界的成就和地位得到了元首的重视！我为有你这样的丈夫而自豪！”夫人说着，眼里流出了泪水来了。
莫里说：“这不仅仅是元首对我个人的重视，这体现了元首对艺术，对艺术界，对艺术家的重视和尊重！”
“我为爸爸自豪。”女儿不失时机地跟着说，见到妈妈流了泪，她忽闪着清亮的眼睛有些拿不准主意，是不是应该也跟着妈妈流一点泪。
莫里说：“我做的还很不够，让我们感谢元首！”

待激动的心情稍稍平静之后，莫里说，要注意保密，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夫人和女儿都点着头。
当然，莫里说，等元首接见过我们之后，这件事就不用保密了，可以对任何人讲！并且，这件事整个国家都会知道，就连世界上的许多其它国家也会知道，因为要上新闻的，元首接见艺术家的新闻在明天晚上之后就会飞向全世界。所以，我们真是多么多么的荣耀啊！
人们看我们的眼光都会不一样了！莫里说。
夫人和女儿点着头。
现在，我们要做好觐见元首的准备。
所做的准备工作首先是一家三口的穿着。觐见元首，当然要打扮得漂亮，把全家最好的形象展现给元首，也展现给世界。相貌上都没有问题，画家夫人长得美丽高贵典雅，她曾经是莫里的学生，当年莫里就是看上了她的美丽才追求并娶了她，嫁给莫里这个大艺术家之后她又让自己的身上增添了高贵和典雅。女儿更没有问题，她长得活脱脱就是当年她的妈妈，并且皮肤比妈妈当年更多了几分姣好。
那么，讨论的主要内容就是穿什么衣服了。这时候的发言权就到了夫人手上，她最知道人在什么场合该穿什么衣服。夫人打开柜子拿出了两套礼服，一套给自己，一套给女儿。一套庄重典雅，一套鲜艳清纯，母女二人穿上后，真是让小小的屋子里熠熠生辉，珠联璧和的一对美人，夫人简直就是一个月亮女神，而女儿雪白的脸蛋就像是掩映在月亮身旁的一颗晶晶亮的星星。
稍感棘手的是莫里。莫里因为是艺术家，过去对衣服一向是采取不修边幅的态度，没有预见到将来要觐见元首，如今居然找不出一件堪当重任的礼服。夫人把几个柜子都翻遍了，很着急，还是莫里有主见，让夫人不要找了，明天陪他去买一件，买一件最好的，时间还来得及。
莫里说，现在要紧的是，咱们要演练一下觐见元首时的情形，觐见元首时，一家三口走什么样的队列，说什么样的话，是由莫里携着夫人的胳膊走在前面让女儿跟在身后呢？还是挨着个地走三个人呈一字长蛇阵？还有到了元首面前，当然要说“元首万岁”，但是是由莫里先说，再夫人说，再女儿说呢？还是三个人排好了一齐说呢？
另外走路的姿势也非常重要，全家人要走出对元首的崇敬和敬畏，同时又不能显得轻佻，由于要上电视，也不能过于卑微。
接下来莫里率领夫人和女儿在他们的房间里走了二十个回合，全心全意体会着怎样才能走得更恰当合适，找好了感觉，又继续走了十个回合，巩固感觉。终于演练得满意，莫里说就这样可以了，有些细节明天还可以再推敲。又对夫人说，只是你的高跟鞋的鞋跟踩在地上声音稍响了点，在元首面前，鞋跟不能太响，你应该换一双平跟的鞋子。
夫人说可是我穿高跟鞋才最好看。
莫里考虑了一下说，那么明天务必找修鞋的加个软垫，
夫人点头称是。
莫里说那么我们可以休息了，一定要休息好，明天以饱满的精神觐见元首。
在女儿离开之前，莫里捧住女儿的肩膀，在女儿白净鲜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说：“我的小天使，明天，你就会成为全国千百万中学生中最幸福的一个了！”
十五岁的女儿难为情地羞红了脸，头一低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因为打从十二岁时起，莫里就已经不再这样亲吻女儿了。

躺在床上，莫里久久不能入睡，他的脑子里在思考着。对于明天的接见，需要思考的事情当然很多，刚才演练的只是与元首见面时的仪式，仪式之后还会有好多事呢，比如元首肯定要问到他一些有关艺术的事，有关他个人的艺术探索，有关我国的艺术发展状况以及我国艺术界在全世界的位置，也许元首还要与他共同探讨一下艺术规律，也许元首还要就此对艺术界做出指示，而他，对于每一个问题的回答都必须小心谨慎，不能有半点闪失，要如履薄冰啊。莫里感到自己身上的压力越发沉重，他把元首可能问及的问题都预想了一遍，每一个问题都推敲好了答案，这才觉得踏实了些。
最后升上莫里心头